邢烟没料到明决速度这么快,但也没太惊讶。等她到了进入雅丹魔鬼城必经的休息站,就看见站外那块漆红的铁牌歪倒在地上,‘旅游招待’四个字被踩得脏污不堪。
整座休息站大门外敞,露天大棚下还停着两排黑车,大中午的却一个游客也没有,寂静得只有风声呼过。
看来她定的地点已经被清场了。
邢烟按了按腰侧,刚走进门,就看见了明决。
他坐在圆桌的正北方向,衬衣马甲西装,连金丝眼镜框的缝里都是干净的,仿佛不是置身于昏暗窄小的休息站,而是在某家高档会所喝下午茶。
如果他身边没站着两溜黑西装的话。
听到邢烟进门的脚步声,他抬起眼,细细打量走进来的这个人,即使已经在照片上看过无数次。而邢烟没什么表情,视线垂直落到他顺手放下的书上。
明决注意到了,瞥了眼,然后微笑,“邢小姐寄给我的书,不错。哦不,应该叫你……徐小姐。”
筹谋了这么多年,现在与仇人面对面,邢烟反倒出乎意料的冷静。她像是来赴约一样,坐在明决对面,神色淡淡,“这本书,明大律师应该比我更熟悉。”
明决翻了下书页,从中拿出一张陈旧的书签,“你是说这个?”他眼镜后飞逝一抹光,“故人笔迹,确实熟悉。”
把玩着书签,明决悠悠道:“不过我当初都和他这么熟悉了,他也没告诉我,他有个妹妹啊。”说完,明决把玩味的目光投向邢烟,邢烟也回之一笑,“我哥向来身体健康,却被查出来癌症晚期,我母亲生性温和,连和顾客讲价都会脸红,最后却因争执被人报复烧死……”
邢烟看向明决,眼睛笑着,“如果你知道我的存在,估计现在,我也已经是个死人了。”
明决忽而笑出声,“徐小姐真的很会开玩笑。”
邢烟笑意不变,“玩笑?”
她扫视了屋里一圈人,目光最后落在明决的身上,“大律师,既然你人都到这了,文明人的皮就可以脱一脱了。”
说着,她眼神凉凉地上下扫了眼明决,“毕竟我一直都很想知道,你这衣冠下面,到底是禽还是兽啊?”
“你!”一个黑衣壮汉闻言就要冲过来,邢烟反手掷出手边的杯子,玻璃杯霎时砸在那人头上,血花四溅。
她转过半张脸,面无表情,“我和你主子说话,你吠什么?”
明决扫了眼头破血流的壮汉,“还不下去处理,丢人现眼。”接着,他看向邢烟,弯了下嘴角,“手下人没规矩,抱歉。不过徐小姐也别这么大火气,有什么事我们可以商量。”
他两手交握置于桌面,“你也知道,我是律师嘛。”
说罢,他身旁的黑西装走上前,拎出一个皮箱开了锁扣。
“这里是一百万现金。”
邢烟略微往后一靠,“什么意思?”
“既然徐小姐对当年的事情有点误会,这就算是赔偿吧。”明决抬了下眼镜,“你哥哥是我的朋友,对他的事情我很抱歉,至于你的母亲,徐小姐也知道,我是帮人打官司的,只站在法律这边……”
邢烟看他神情自若,举止稳健,好像就是在进行一场常规的谈判。于是,邢烟打断他,“当年的事情没有误会。”
明决抬起眼,就见她平静地盯着自己,一字一句地缓慢开口,“五年之前,A大医学院的学生徐璟偶然发现自己的导师明嘉和为保证竞选政委成功,学术造假、公款私用,并私底下进行过多场钱权交易,手段极其肮脏,徐璟当即给检委写信揭发,却不料这封信被明嘉和发现拦截。”
说到这里,邢烟缓缓从怀里拿出一封黄皮包着的旧信封,这信封边缘多处黏着胶带,十分陈旧。看到这个东西,明决的神色为之一变,脸上虚假的笑意也慢慢敛了起来。
邢烟拿着这封信,缓慢地敲了敲手心,继续说道:“随后明嘉和多次威逼贿赂,更扬言要让徐璟不能毕业,但徐璟依旧坚持。于是,这个表面上德高望重的院长君子,竟然对自己的学生下了黑手。好好的一个人,突然间就开始掉发,呼吸困难,甚至肝脏衰竭……还被韩家开的黑医院给确诊为癌症了。”邢烟对明决笑了声,仰头眨掉眼里的酸涩,“你爸真是好手段啊。”
“可他没想到……”邢烟举起手里的信封,“我哥还留了一手。霍鸣、韩东,他们进我妈的店里,本来是想找这个东西吧,可是你们也没料到,那霍鸣就是个脑积水,他玩大了,一把火烧动了全京。让我猜猜,你们当年为了摆平这件事,打点了不少钱吧?”
听完这一切,明决默然无语了很久,才若有若无地笑了声。
他看向邢烟,轻声问:“徐小姐不也拿到了一份么?”
邢烟脸上的笑意彻底散去,“所以,你这是承认了?”
明决轻笑,掸了下西装外套,“徐小姐的录音设备开到现在了,不就是想听这一句话吗?”
邢烟放在衣服口袋里的手顿了下。
她脸色有些木木地重复反问,“所以你承认了,承认是你们杀了我哥,挖了他的心,甚至还叫人烧死了我妈,毁了我的家、我的一切……”
明决冷眼看着她,把邢烟寄给他的那本《三体》丢在桌上,“徐小姐都查得这么清楚了,还邀我来这个鸿门宴,那我也没什么好否认的。”书页散开,被风吹得哗啦作响,“说来我还是挺喜欢你哥的,我爸本来都准备让他来公司做事了……”
“你住口。”邢烟缓慢地抬起眼。
明决摊了下手。
邢烟定定地盯着他,三秒之后,突然开口道:“你都听到了吧?”
明决从容自在的神情断裂了片刻,他倏地抬头,就看见一个逆光的人影从门外走了进来,对方与自己肖似的五官令他眯了下眼,“阿淮……”
邢烟转过头,看着明淮一步一顿地走进来,自暗影中僵硬地抬头,望向明决的眼神里满是复杂,“哥……”
明决想要张嘴,却被他打断。明淮慢慢抬手,摁在自己不断搏动的心脏上,“我的心,就是这样换来的?”
“阿淮,这件事你听我说……”
“回答我!”
明决理了下头发,抬手示意他不要激动。他把目光调回邢烟身上,漆黑的眼底浮现郁色,“你诈我?”
邢烟皮笑肉不笑,她走到明淮身边,纤白的手指抚上他不断起伏的胸膛,低声道:“心脏不好,别那么激动。这些事,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吗?”
明淮目光垂落在邢烟似笑非笑的脸上,只见她用口型对自己说了几个字:“要保护我哥的心脏。”
在看清她口型的那一刻,明淮感觉自己的心像被人攥紧了一般,窒息得疼。
而明决听到她这一句,却陡然变了脸,他直看向明淮,口中有了质问,“阿淮,你早就知道了?”
明淮猛地撤去放在邢烟脸上的目光,看向自己一直敬佩着的兄长,一字一顿,“对。”
明决轻吸了口气,他单手撑在桌上,似乎不可置信,“你知不知道她要利用你对付我,你……”明淮颤声打断他,“我知道!”
他如玉般的眉目上骤然闪现痛苦的神色,“但我更想知道,我一直敬爱的父亲和大哥究竟是不是杀人犯!”
“杀人犯?”明决忽然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他朝邢烟抬了下下巴,“你以为这个给你灌迷魂汤的女人就不是吗?霍鸣、韩东,就连顾宛然也差点死在她手里了,你觉得她会放过你?”
他话落的那一秒,邢烟就迅疾如风地抬起了手,将一直藏于口袋的针筒抵在了明淮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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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佬们,大结局倒计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