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芸芸被妈咪拧着耳朵拖到街头的时间点很不好,彼时外边濒近零下,寒冬的冷风呼呼地吹,把她短裙下一双长腿的膝盖刮得通红。
妈咪对她这月的业绩很不满意,大抵是因为感到她愈发明显的茬头,再搭上今天这一回事,妈咪如今干脆放弃捧她回台面了。
毕竟方芸芸太不好掌握了,这女孩早就习惯被捧着,性子养得骄纵又傲气。虽然在店里曾经也是头牌花旦一枚,可现在年龄渐增,要不是看在喜欢她的老顾客多,早该沦落去当站街了。
如今现在才被妈咪赶出来,在狐精俱乐部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尽管方芸芸并不领情。
方芸芸捂住疼得厉害的耳朵,那儿红得渗人,她扶着墙跌跌撞撞走到街对面,嘴巴里小声嘟囔了句“操你妈的”。
然而这并不是倒霉的终点,只是开始。这条街上有很多店里的姐妹,说得难听些,就是一群早就看她不顺眼的野鸡,见她现在倒台彻底,谁都迫不及待想踩上一脚。
不过方芸芸怎么说也是有底子的人,她长得妩媚,凶起来时那眼神是把刀,男人看了都觉得刮在心头痒着呢。但看女人时那凶狠眼神就不一样,像恨得入骨般,把她这整个人内里心底的阴鸷都给剥现出来。
怎么说呢,就是个麻烦的女人,找她茬还嫌她恶心,于是一群野鸡女人也只能远远的用做作的笑试图嘲弄她,要是方芸芸回瞪,还能装作笑给过路的客人听。
只是方芸芸心中想的并没有那么耻辱,她现在只觉得冷,干这行的都要求一年四季穿着清凉暴露,唯一能御寒的是件人造毛皮草大衣,底衣就是背心短裙了,冷得人直发颤。
她当然从来没站过街,即使刚被卖压着去做时,方芸芸那张漂亮艳丽的脸蛋,总会让她得天独厚的只需要美美的坐在店里。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其实还嫩,加上保养得当,方芸芸过了二十五这脸都没怎么垮。可是比起新人十八岁的年纪,她这副身子卖点怎么都匹配不上头牌的身份了。
所以昨天绑进个娇软体弱的小姑娘时,妈咪对她态度就已经急转剧下了。她心生嫉妒,便试着解了那小姑娘的绳子,反正要么是被妈咪抓回来打个半死要么让她跑个彻底,于她都有好处。谁知道那小姑娘偏偏不肯承她意,一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慷慨大义模样,非要豪言壮语要解救店里所有的女人,结果别的女人谁肯搭理她这种天真的傻蛋,二话不说转头出卖她,最后再把方芸芸拉下水。
妈的一群贱人。
说起来也该结束了吧这种狗屁命运?方芸芸走到人少的一条街上,靠在墙角干呕了好一会。她走累了,干脆就这么扶墙歇着了。
她本来没吃什么东西,呕半天也只是吐出点胃酸,酸得喉咙一阵火辣辣的灼痛。方芸芸边呕着心里边飙着脏话,把那些背后辱她骂她的一干人等又问遍十八代祖宗,等到难受劲儿过去后,这才觉得心情轻松点。
方芸芸是娇纵惯的人,但不是不识时务的蠢蛋,既然都落到这种田地了,她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想着怎么让自己脱身。
她抹着嘴角靠在墙上,很多杂乱的想法还没捋清,眼前兀地出现了一双锃亮的黑色皮鞋,随后听到它的主人开口问道:
“不好意思,请问狐精俱乐部怎么走?”
方芸芸有些嫌烦的抬了抬眼皮,毕竟在这附近的街道上见到她这种打扮的来询问的,还问了这个店名的,百分之一百是来嫖的男人。
然而入目的男人面容有些出乎意料的年轻,方芸芸眯着眼睛多瞅了两眼,她换了副姿态压低声音卖弄道:“呵。小哥想找人做的话,可以点我哈。”方芸芸往店的方向指了指,“我比那店里边的便宜,还很会干活。”
“便宜?”
男人疑惑的问着。
“一次四百包夜九百哦。”方芸芸冲他比了比手指。
当然价格是妈咪定的,为了羞辱,她的价钱定的反而比其他站街的野鸡低。
男人比她个头高出不少,方芸芸说话得仰脖子,不过她向来对客人的样貌不是特别感兴趣,前边瞅了那两眼后就都没怎么看了,毕竟能来这条街上找鸡的也没有什么品相端正之人,而男人那腕间银色的手表倒是更讨她兴趣点。
不过没等她辨出那表是什么昂贵名牌,男人已经继续问道:
“你会什么?”
方芸芸闻言眉一挑,业务熟练的开口:“口爆,毒龙,捆绑,冰火,什么都可以,不过特殊通道和无套得加钱。”
语罢,男人却只是站那怔滞着毫无动静,他的反应出乎意料的平静。
方芸芸也不是没见过这种客人,一般心情好的话她会更殷勤点跟客人继续推荐,可惜她现在没什么念头。
但寒冬的夜晚里,过于低下的温度让方芸芸站稳不住脚跟,警告她不能太挑三拣四。眼看着这男人像是大款的样子,应该也能榨上个几千,她只得硬着头皮再问一句:“来吗?爽快的话,无套不用加钱。”
话音一落,男人兀地伸手扣住她。
“来吧。”
那样使劲的力道,像是要把她的骨头都给捏碎了,方芸芸疼得拧起秀眉,顿时对这男人的怒气攒积到最大。
她正要开口骂斥,抬头那一瞬间好死不死的撞进一泓潭水般深暗的眼眸,方芸芸霎那间感觉自己的心脏开始结起冰,恶毒的冰冷感犹如蟒蛇缠绕住她的脖子。
方芸芸当然什么都没能说出来,因为随后她后颈顿感一痛,竟然被劈了一记手刀,人就昏了过去。
是浓烈的腥臭味促使方芸芸醒过来的。
那股臭味跟蝗虫似的啃食着她的嗅觉,一个劲地往她鼻腔里钻,激得方芸芸反胃不已。
她咳了好几下才艰难的睁开了眼,率先印入眼幕的还是那一双锃亮的黑色皮鞋,只是现在它看着好像沾到了什么,皮鞋底下踩着的地板似乎还有奇怪的水迹。
灯光有些刺眼,可双手使唤不动,方芸芸只好努力晃了晃头,才把自己意识唤清醒了些。
这下她的视线总算清晰了,也看清楚了那奇怪的水迹——是血,源源不断的鲜血在木制地板上淌流。
方芸芸一下子惊得精神抖擞,她害怕的想要尖叫,喉咙却蹦不出一个音节。
她这才知道自己是被双手捆住,嘴巴里堵着毛巾。
这是什么鬼?什么情况?是那个男人玩的捆绑play?
她抬头去寻那双皮鞋的主人,看见的画面有些骇人:那男人正好处理完,好整以暇的还扶起那早已死透的冰冷的男人尸体,把他扶到椅子上,就像睡沉了似的——如果他胸前没扎着一块鲜血淋淋的玻璃碎片的话。
方芸芸被吓得不轻,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身体的颤抖,这是什么杀人现场?然后这个凶手还把她绑过来干嘛?那待会是不是就轮到收拾她了?
“你醒了?”
男人转头瞟了一眼她,他的声音沙哑冷静得可怕:“醒得有点早了,事情还没办完。”
什么……什么事情?方芸芸听着慎得慌,在这种情况下,什么话语都显得恐怖异常。
她看见男人向她这边走来,下意识疯狂地往后缩。
可惜双手被缚,脚上也没松懈,方芸芸根本挪动不了多远。
他直径越过她坐在了床旁,那双阴晦的眼眸盯着她,犹似在审视着什么。
“你想说话吗?”
男人问道。
方芸芸下意识点点头,反应过来后却又摇头——她想着还是保持安静比较好,电影里演过的桥段,这种情况反抗或是吵嚷的,都没有活路。
她想活下去的,即使被亲人出卖、被迫卖弄风月时,方芸芸是想着活下去的,她那么苟且偷生到现在,真的不想折在这。
“不想说?”
男人俯身摸上了她脸颊,低头过来时方芸芸被浓浓血腥味占据的鼻腔,突兀的拂进一缕浅淡的气味。
他的手上应该没有沾染到血,指尖微凉干燥。
室内光线昏暗,她看不清这男人的相貌,睁圆眼睛也只能窥探到一点轮廓,他就像隐在密林的浓雾,随她如何探究都没办法捕到真实。
他伸手过来还是抽出了堵住她嘴的毛巾,男人根本不在乎她会不会尖喊呼救的可能性,方芸芸当然也没喊,她不敢喊——搞不好这附近还人烟罕稀,屋里的其他人也都被这男的弄死了。
他到底想干什么?
男人低身,在床底不知道拿出什么桶,他直接拧了盖子踹倒,里边的液体溢出,刺鼻的气味把方芸芸呛得咳嗽不已。
当她看见他手里用打火机点起的小火苗,看见地上黑乎乎的液体时,她终于忍不住恐惧,开口问道:
“你……你!你想干什么?”
“完成任务而已。”男人语气平淡的叙说着诡异可怕的内容:“等会就帮你松绑,不然这样会不正常。”
啊?不正常……难道这男人是想栽赃她?然后还打算放火毁迹?不会吧?
方芸芸想不通自己这是得有多倒霉才遇上这种狗屁事情,一天下来所有发生的事,抑或是自己这二十多年的遭遇,每一件拎出去讲都够倒霉至极了,没想到连被绑来杀人现场当“凶手”这种倒八辈子血霉才遇上的事她也能撞到。
她不想认命,她性子其实就很简单,店里的人捧着她,说她娇纵傲气,仗着是头牌总是挑活干。对客人嘴毒泼辣,动不动还跟别的女人撕头发打架,可方芸芸只是想活下去,在那道德败坏的一行想活着而已。
所以消极的情绪也就只有那么一瞬,她看着椅子上绝了气息的尸体,和床边男人手里点起的小火苗。
他在等那些散发着难闻的漆黑液体流溢到房间周遭,这个男人似乎并不着急让自己走。方芸芸咬紧下唇,她强装镇定,带着些许颤抖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内响起:
“我可以帮你处理的!就那个尸体,我可以处理!”
男人却仿若听不见似的,坐在那毫无动静。
床旁边就是一扇窗户,那也许待会就是他的逃生路口,银白色的月光从窗户缝隙洒进,加上他手上小火苗的光线映照,方芸芸总算看到这个男人的一点相貌:是那年轻的普通模样,和她之前在街口看见过的面容一致。
——但有莫名的违和感。
方芸芸不知道这算是什么直觉,她只是单纯的觉得,有哪里不对,当时在街口她虽然没细看,可眼下一样是没怎么看清楚的情况,现在却觉得有违和感。
他始终没有回应,似乎根本不打算理会她的建议,男人垂低眼眸只专心盯着地板上流淌的液体,手里的小火苗跳跳灭灭,方芸芸真是希望下一秒就能灭了,她已经感觉到脚边有了潮湿感。
然而没有,始终没有。
他耐心的等着,她听见手表细微的走动声,时间一秒一秒的流逝,仿佛在倒数她的生命。
到此为止了吗,得死在这不知哪里的鬼地方。
方芸芸心中的绝望感腾升到最大,但她还是不死心的继续说了句:
“我真的可以帮你……”
小火苗突兀地灭了。
咦?她懵住。
毕竟这绝对不是因为她的话,方芸芸这句话压根没说完,而且男人的样子也突然奇怪得很。
他好像很不舒服,打火机都拿不稳,落到了床铺间。黑暗之中,她听见了男人低低的痛吟声,他好像在承受什么剧烈的疼痛,抬起手捂住了半张脸,原本直挺的身姿都微微地颤栗起来。
“……”
男人似乎在说些什么,但声音太细碎了,不管她怎么竖耳听都听不清楚。
他的视线终于又投回到她身上,方芸芸听清楚了这一句:
“你有什么愿望?”
什么?
她搞不懂怎么会问这个,可眼前似乎是一丝希望的曙光,方芸芸小心翼翼的打量着男人的神色,细声回道:
“我……我想活。”
月光渐暗,她看见男人扶着墙站了起来,修长的身姿在后边被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地板上漆黑的液体已然跟鲜红的血液相混,但能烧尽一切的火苗被掐灭,打算实施计划的人心思也不在这上头了。
他的手抓到了她的脚腕,还是一股蛮力,抓得又重又猛。
——“那你有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