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里相谈甚欢。
女君问起嘉裕城百姓与边关风土,小将军很是健谈,月出海坐在御案后把折子推到一边,端正伏案大睁着眼睛听的满脸惊奇。
月出海以前以为嘉裕城漫天风沙百姓生活艰难,听小将军说完才知道嘉峪城两面临山,往西去是万里草原,从嘉裕城往东是林地平原,
嘉裕城曾是一片碎石戈壁,经过几代人的努力,现在上边也已经建起了一座城池。嘉裕城没有风沙,只冬天从西夷嘉尔泊吹来带着风月的风,湿冷的厉害。
百姓们过得还算自在,因着远离都城,没有那么的规矩,也因着嘉裕城没有赋税,百姓们日子并不算艰难。
他说起嘉裕城外山上成片的杜鹃花,说每年入夏后山上种类巨多的蘑菇,不管是炒是煮炖肉烧汤都好吃。说嘉裕城外成片成片的野韭菜,韭花开时大片的白,随着风一浪一浪的起伏,这时候婆婆嬢嬢大姑娘小媳妇的都去摘韭花,摘回来做成酱存起来可以吃到来年。说将士们闲来也会往山上去打上些猎物分给百姓,嘉裕城地方不错,遍地青草,有人吃的菜,也有猪羊吃的草,百姓们养的猪羊很肥。
百姓们不苦,将士们也不苦。
月出海听他说完,大睁着脸紧紧盯着纪照麟看,看她模样,也就和嘉裕城城门下听吴老先生讲故事的小姑娘一个样。
纪照麟正要笑,就听御案后小姑娘模样的女君大睁着一双杏眼
:“边城百姓当真过着这样悠闲自在的日子么?”
纪照麟做到一半的表情登时僵在脸上,而后可见的红了眼睛,他强挤出个笑脸,正要回答女君的话。
月出海从身后书架上抽出一本折子,打开后低头自己先看了一遍,她从御案后站起来,把手里的折子递到纪照麟手里。他低头去看,一页一页,记的都是近几十年来边城大大小小的战争,最早的时间他大哥都还没有出生,最近一次就发生在去年冬天。这薄薄几页纸,上边记着一个个的名字,全都埋身在了嘉裕城外那片坟地。
他往后翻,上面不止嘉裕城,还有东海关,凤临城,大大小小的战役,一个个被写在纸上的名字。
纪照麟的手都在抖,他想起去年冬天死在望京坡的陈叔一家三口,陈家婶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和她家几十只羊一同消失了。深秋后草木干枯,风最大那晚,嘉裕城西的小村庄突然起了大火,他们去的很快,可也晚了,他只在一个隐蔽菜窖里救出一对姐弟,姐姐只有八岁,满脸是泪,紧紧捂着只有三岁的弟弟的嘴。
纪照麟捧着那薄薄几页纸像捧着千斤的巨石。他在抖,身体却很稳。西夷没有都城,他们是马背上的民族,随着王驾,王在哪里,哪里就是王都。那阔大草原,无数的部落,时时游走,没人知道他们的王在哪里。西夷是游荡的狼,他们东黎只能被动防守。
“不要因为朕长得白嫩可爱就真当朕白嫩的可爱!君王不是坐在高台只会听好听故事的娃娃!”
纪照麟听到女君这样说。
“若边城生活真那样自在美好,那朕也不必每年拨那么多银子送那么些粮草武器铠甲去边城了!小将军这样讲故事,也对不起几代将士流在关外土地的血!”
纪照麟抖着手,没忍住竟是大大吸了个响鼻。月出海正在怒处,见他如此竟是愣住了,而后便见他抬起了头,眼睛红的要吃人一般。
月出海转过身体,心想他莫不是要哭吧?她不愿站这么近看这满身肃杀气的小将军突然的哭鼻子,转身往御案去,挥手道:“小将军先回去休息吧!休息好了,可以来给朕讲点别的故事,”
纪照麟红着眼睛跪下去
,正要拜过女君,突觉得有个东西靠近了自己,他转过头去看,就被个黑壮的大狗舔了一脸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