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江寻都保持着淡漠疏离的态度。
夏瞳此时才觉得江寻是真的不同了,他以前的恶劣都是鲜活的,但现在,他几乎是在漠视她。
也许这样的江寻,才是真真正正的那个目中无人,恶名远扬的江寻。
物理课上,老师让随堂测验,做完后同桌交换批改。
夏瞳做好了题,看着前前后后同学都开始交换试卷,她余光撇了撇江寻,他却依旧不动。
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她强忍着委屈,赌气般地把红笔往桌上一拍,开始自己批改起来。
物理老师慷慨激昂地讲着题,在教室里四处溜达,眼看着就要走到他们这一排。
“所以说,同学们,第三题就是一个典型的陷阱题,大家千万看清楚题设条件,大家要知道,物理跟数学不一样,很有可能是有多余的条件的。拿起你们的红笔,帮同桌都记一下笔记————”
“你们俩怎么没有交换试卷?”物理老师突然停顿在桌子旁边。
他熟悉夏瞳,立马瞪着里面的夏瞳道:“班长,怎么回事?不把老师的话当话吗?”
夏瞳脸色瞬间变白,全班的视线都集中到这里来了,她尴尬得无所遁形,只能忍着眼泪道:“老师对不起······我们这就交换。”
“老师,是我不换,我怕我自己错太多,所以想自己先改一下。”旁边终于响起江寻的声音。
夏瞳闻言更加委屈,只将头转过去一言不发地盯着试卷,桌下的手紧握成拳,努力地不让自己哭出来。
物理老师也觉得他俩奇怪,但讲课重要,他只嗯了声,语气严厉道:“好好改错!”
“好,我们继续看这一题,A选项······”
同学们的注意力又集中起来,刚才的事情仿佛没发生过一般,江寻仍旧没有说话,后面的姚峻宇踢踢他凳子,他也没有反应。
物理课很快过去,下课铃声响起。
夏瞳依旧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江寻余光看着女生发红的耳尖和紧握的双拳,心里一紧,左手悄悄拿起纸巾,犹豫着想要递过去。
旁边却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夏瞳,跟我出来一下好吗?”
是林时予。他握着纸巾的手一顿,又放了回去。
夏瞳慌乱地整理了一下表情,然后转过头来勉强一笑:“好。”
江寻微微让了让,她就从他身前目不斜视地挤了过去。
林时予眼神都凝在夏瞳身上,眼风都未扫向他。
江寻坐在原地,额前的碎发有些长了,他低头掩住眼睛,心里苦笑。
也许这样,才是属于夏瞳的最好结局。
说到底,他们不过是一场交易。
夏瞳和林时予走到教室外,夏瞳从阳台上远眺,今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得有些不真实,她的眼睛酸酸的,有些发疼。
林时予沉默地站在她旁边,递给她一瓶插着吸管的草莓牛奶。
夏瞳不动声色地接过,林时予却突然低头看向她:“夏瞳,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
夏瞳扯着嘴角勉强笑了笑:“什么?”
“就是在这种时候,我只能像现在这样站在你旁边,问一句‘夏瞳你没事吧?’
然后听着你安慰的回答默不作声。”
夏瞳嘴角微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男生却轻轻一笑,“夏瞳,我不过问你和他的事情,但作为朋友,我不想看到你受委屈。”
说着,拍了拍她的肩:“叫你出来,是怕你在那里坐着尴尬,让你出来透透气。”
夏瞳发怔,心里一动:“时予······”
男生打断她的谢谢,继续道:“我先回去了,许诺也蛮担心你的,我看她在教室里头都快要伸出来了。”
夏瞳转过头去看教室里坐立不安的许诺,微微一笑:“好啦,幸好有你们俩。”
等到再次回到教室的时候,夏瞳觉得心里空掉的部分又被填满了一些,她努力地让自己忽略掉江寻的存在,将全部的精力投注到学习中。
几乎又是之前那个完美无缺的模范生夏瞳。
一连好几天,两人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连姚峻宇插科打诨的次数都直线下降。
江寻一到晚自习就会消失,有时候早自习也没来。
夏瞳对这些事仿佛漠不关心,她的生活开始忙碌起来,不仅要应对每天的日常学习,还要处理班级事务,开年级会议,月考来临,她又要抽时间复习。五月的毕业晚会也必须提上日程,她索性将大提琴带来了学校,就放在体育馆旁边的琴房。
晚自习之前,或者体育课,她都会在那里练习。
这种诡异的安稳生活一直维持到了周五早上。
夏瞳只有两条夏季校服的裙子,一条被江寻弄脏还没洗,一条昨晚被她洒了一群子咖啡,她急急忙忙地让张阿姨帮她洗掉,第二天早上起来却还是湿漉漉的。
夏瞳急着出门,只能从衣柜里翻出一条她初中时的校服裙,颜色相近,腰围勉强合适,但裙摆却只堪堪遮住大腿根部,连安全裤也不能穿。她有些羞赧,但又找不到别的替代,只能急急忙忙地出门。
整个上学路上,夏瞳都在想方设法地往下拉裙摆。
走进校园,为了避开大家的视线,她特意选了后门的那条小路。刚到那条林荫路上,夏瞳的裙摆被一阵风拂过,后面传来一阵嬉笑,她回过头,似乎是高年级的几个体育生,个个长得高大健壮,正嘻嘻哈哈地看着她,见她惊慌失措地回头,更觉得有趣,纷纷你推我搡地大笑。
目光露骨,神情下流。
夏瞳又害怕又恶心,狠狠地瞪他们一眼,红着脸快步向前走去,还没走几步。
就听到后面男生“喂”了一声。
她转过头去,那男生却目光戏谑,轻佻道:“学妹多少钱一晚上啊?”
几个男生顿时笑开。
她气得脸色苍白,委委屈屈地瞪着那人。
正欲理论,一拳破空袭来,直冲那男生而去,转眼间人就被掀翻在地。
夏瞳惊恐的退开几步。
那男生被人按在地上,而压着他的人——
是江寻。
江寻此刻浑身充满戾气,眉眼间的冷峻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怒气和桀骜。
这种狠戾和他在拳击场上完全不同,那时不过是挑战的乐趣,现在却是毁天灭地的冲动。
夏瞳被这样的江寻吓到,后面几个高三的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去帮忙,江寻把身下那人一脚踹开,伸手挡住对面的一拳,左右开弓。
这些人说是搞体育的,说到底还是学生,也不是混混,哪里见过江寻这架势,只道是碰到了个硬茬,不好惹。
也无心再硬碰硬,只想拉起来地上那男生。
江寻却不依不饶地踹着,还欲再挥拳,却被人紧紧地拉住。
“江寻,别打了!”
他盯着夏瞳,满目的狠戾还未散尽,整个人却渐渐放松。额角的汗水一滴滴地垂落,嘴角和脸上都带着些伤口,夏瞳眼泪都快掉下来,哽咽道:“江寻——”
保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过来,手里拿着电棍,看见这阵仗,瞬间指着江寻喊:“你们这是要干什么!都给我停下!”
十分钟后,教务处。
老唐和教务主任坐在椅子上看着眼前的几个人,教务主任大发雷霆:“你们当这是哪里?以为自己是什么身份?”
桌子被猛地一拍。
“混混吗?这是学校!这是一中!你们都是学生!竟然还聚众打架,还调戏女孩子!家长送你们来就是为了让你们这样?”
发完了火,教务主任才坐下来,老唐喝了口茶,看着夏瞳道:“夏瞳,你先走吧,这里没你的事了。”
夏瞳看了眼江寻,他平时着前方,眼神放空,狠戾已经消失,整个人却透着不知所措的疲惫。夏瞳觉得心里狠狠一揪。她想留下,看着老唐警告的眼神,终究是向教务主任和老唐打了招呼推门出去。
她没走开,继续听着里面的动静。
等教务主任又发了一大通脾气之后,老唐才打圆场,提醒主任要重重地处罚,但江寻也情有可原。
主任反应过来,下达任务,每个人三千字检讨,高三的几个去大礼堂打扫一个月,江寻负责上午放学和下午放学在体育馆做义工。高三的都记过,但不开除。
夏瞳一颗心才算落下来。
里面的人似乎要出来,她快步离去,下了楼。
她的脚踝好了不少,已经不再一瘸一拐。
她不想回教室,却也不敢在外面乱逛,怕撞见别人。
她兜兜转转,不知不觉走到了琴房。
里面空旷安静,她直直地走进去,打开琴盒,拿出了她的大提琴。
调了调弦,她手握琴弓,眼泪却涌上来,不知道这样安静了多久,等到她再回过神来时,原本还有些幽凉的琴房已经洒满了阳光。
她用没握琴弓的手挡了挡,翻开谱子,开始认真的拉琴。
舒伯特的《小夜曲》。
流畅的旋律随着指尖的移动而轻轻流淌。哀婉缠绵,如泣如诉。
阳光轻轻笼罩在少女,凝在她发梢,落在她眉间。
江寻推开门时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夏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