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似乎总在变化,一段时间没来,台北到处都有新的工程,交通壅堵,听闻在兴建地铁,不过都市的面貌依旧没有香港那样密集,楼与楼之间,人与人之间,都显得悠闲许多。
坐在露天咖啡座,阳伞遮挡了日光,来台湾近两周,闻峻给她报名一所艺术大学的表演进修班,专收校外人士。同学中有好几个经纪公司刚签下的新人送来培训,不过并没有像苏小小这样已经拍过四部电影,算是有知名度的明星,老师是台湾一位资深演员,影视舞台剧都属於元老级人物,对班上这些无论是纯兴趣的素人,又或是有演绎梦的小明星全都一视同仁,并无差别待遇。
一开始大家都对苏小小很好奇,毕竟此时港片兴盛,香港名星在台湾还是颇令人追捧,但她性格随和,一口非常糟糕的国语反倒令人没有距离。
虽然心情低落至极,但换了个新环境,密集的训练令苏小小能够勉强将混乱的心绪收起,她不知道两人的关系是否真的就此结束,但几日以来,那男人竟没有来过一通电话,她虽难过,但也忍着不去联系,只是心中无时无刻不在想念。
一周短期班结束,她又在台湾多待一周,多报一期课,琪琪在周末时来陪她,下一部片还有段时间才进组,闻峻虽奇怪这次她怎麽不着急着回港,但电影公司事务繁忙无暇细想。
若无法抽离的观察世界,就无法体谅每一个角色的喜怒哀乐,演员既要无情,又要有充沛的情感,唯独不需要批判。
苏小小缓缓搅动着面前的热咖啡,也许不管怎样的人生经历,最终,都不会白费。
一道淡淡的影子拉长在手边的书页上,她抬起头,面前却是一个未曾想到的人,那女子笑了笑,手上提着几个附近一间高级百货公司的纸袋。
“好巧,不介意我坐一下吧?”
苏小小一愣,“啊,不会,请坐,”
“我刚刚想着是不是你,走过来才肯定,点会在台湾?”,女人在她面前坐下,大墨镜拿下後是精致的妆容和一头俏丽短发。
“是来上课,方婷姐你呢?”,与方婷似乎已经很久没见了,去年在一部电影中曾有过非常短暂重叠,但几乎没有对手戏,她想起还曾因为方婷感到吃醋,心中泛起笑意,然而随即又成为苦涩。
方婷仔细打量着她,当初在元朗第一次遇见这个妹妹仔,她尤是青涩,脚上踏着乾净的白布鞋紧紧跟在那个东星揸fit人身边,在他离座後,连话也不敢多说,怎麽也想像不到,时至今日,两人的景况会有这番变化。
“而家我大部分时间都住台北的,就在这附近,”,她微微一笑,对苏小小,她是嫉妒的,但她却刻意不去想自己是曾几何时开始产生这样的情绪。
“这样啊,”,一时之间,两人也没有什麽话可以说,气氛有些尴尬。
“方小姐,苏小姐,”,两个服务生带着兴奋又羞怯的笑容,你推我我推你走上前来,“我们是你们的影迷,不知道能不能让我们拍张照,放在店里?”
方婷没什麽扭捏,这样的事情成天都有,“没问题,”,她自然而然地拉过苏小小,两人对着镜头笑,服务生又开心的请她们签名,少年仔语无伦次地说着电影相关的话题。
“都谂(想)不到,而家小朋友咁早熟,还说是我的忠实影迷,姐姐演三级的时候他们还在念小学呢,都不知道怎麽变影迷的。”,直到他们离去,方婷半开玩笑,
苏小小也笑,“小男生应该系Andy哥的影迷多些,不是我的。“
对话气氛轻松起来,聊了一会,方婷突然道,“难怪南哥咁锺意你。”
苏小小被她突如其来的话弄的不明所以,”南哥?“
见她神色,方婷眼中有着坦荡的嫉妒,脸上却是笑着的,“陈浩南咯,我时常谂,点解你都没同佢一起过,他却一直把你放在心里,不管我同他之间有多少,都比不上你同他的一分钟。”
“你.....你是南哥的女朋友?“,她惊讶道,方婷以往是洪兴靓坤的女人,靓坤死後,她并不清楚方婷是否有新的交往对象。
方婷又笑,“不是,咁是不是更惨D?他把你给他签名的像放在钱夹,有一次,我不小心睇到。”
苏小小怔怔说不出话,心中也不知道是什麽感觉,像是感动,又是抱歉,“方婷姐,请你不要误会,我同南哥,真的只是朋友。”
“你都不要误会。”
方婷笑笑,漂亮的眼中有黯淡随即便是光彩,“我讲这些,其实没什麽别的意思,我哋两个好像从来都没有真正的聊过天,我只是想知,你系点样的一个人。佢心中没有我,那我也不会把他放在心里罗,而家我都有点喜欢你,虽然,我们不会是朋友。你有乌鸦,也许南哥同你都不会有结果,想起来,我多少平衡点。”
她眨眨眼,俏皮地笑了,“女人好小心眼的,好啦,我走先了,”,说罢,她拎起购物袋起身,苏小小只来得及招呼一声,方婷已经上了街边一辆奔驰。
到她离去许久,苏小小依然感到心中震荡,晚上回到酒店,她终於忍不住大哭了一场,却弄不明白是为什麽。
返回香港,两人依然僵持着,他不再来大埔,而她虽然心中难过但几次想拿起电话,最後又放下。
琪琪看不下去她失魂落魄的样,大骂,“嗰扑街真是狠心,说不理就不理的吗?当初不是讲多爱你,吵个架就分手?大男人有没有这麽小心眼?不行,打电话让他说清楚!”
等她终於下定决心主动找他,又是两周後,然而好不容易拨了电话,竟已是空号,苏小小心中冰冷,连电话都换了,琪琪扯着她杀到元朗,找了几次却根本无人在家。
这下,就连琪琪也无计可施,苏小小痛哭了几日之後便是麻木,怎麽也想像不到两人的分手会是这样突如其来且无可挽回,心中如同生生少了一块,疼的她夜不能眠,整个人瘦了一圈。
“我只是......心情不好,才说.....説要分开一段时间,我都没.....说要分手的,”,苏小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闷在旅馆棉被里,电话那头叹道,“细啊,这种男人没有也好,哪有这样的?人间蒸发?太不负责任了!”
“他会不会出咗什麽事?我好担心......”
“能出什麽事?东星最有power嘅揸fit人o黎o架,你不要傻啦,而家你就专心拍戏,不要去想那个扑街,你替他担什麽心?那衰仔不要让我在路上碰到,乾脆我登悬赏找人劈他........,”
这次的剧组拍摄时程很赶且辗转不同地方外景,一连两个月,一直到拍摄结束,苏小小已经累得整个人都快病了,然而身体的劳苦却远不及心中的受伤,回到家中,她环顾四周,感觉到了一丝陌生,倒卧在那张大床上,明明是盛夏,心底却很冰冷。
此时,她忽然很想见一个人。
天色转为明亮,的士下了高速沿着蜿蜒的小路登上丘陵地,海风潮湿,苏小小穿行在满山遍野的石碑之中,最後才将手中花束放在那张笑脸面前。
为什麽,时间的流逝速度相同,但她却觉得过去这段时间发生了好多事,回头望去,竟只是一年半而已。
“老豆,天堂好吗?”
中年人笑面不变,就像每次赌马赢了点小钱总会买份烧鹅回家的神色,“在上面总不好欠人钱吧?我给你烧咗好多的了,房啊,车啊,都有,你可以做庄了而家。”,她戴着墨镜,鼻头酸涩。
她想起那男人曾发过誓,要照顾她一世,生死不离,然而一世也许是个太抽象的时间。
“我都过得几好,你都想不到,我已经拍咗好多部戏了,”
静谧的山坡,除了清明之外,向来人烟稀少,遥遥地似有别的人在上坟,但距离却远的只能看见着几点黑色的身影。
待了好一会,苏小小感觉心情舒缓些许,静静想着点点滴滴,若爱情发生的突如其来,也许结束时也不该紧抓不放。
走出墓园,她坐在站牌旁等车,这里不会有的士等待,若非刚好经过,回程便只能等小巴,然而不用赶着去任何地方,反而令她平静,也许,还是该有个答案。
苏小小再次拨出那个永远也无法接通的number,那个存在自己手机第一位的电话,依然是空号,想也不想,她接着拨出了另一个号码。
那一头几乎只响了两声便立即被接起,温和的声音带着意外,“阿细?”
十五分钟不到,宝马跑车出现在站牌旁,男人穿着深色西服,略长的黑发随风飘扬,面上却都是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