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还是车里舒服,”安德烈躺倒在马车的软卧上,一旁是温热的炉火,一边在软卧找好最令他舒适的姿势,一边问道“公爵叛乱的事咱不是早就知道吗,干嘛还弯弯道道地问这些闲话。”
“帝都的情报告诉你什么?”爱德华从暗格里拿出帝国情报机构搜集的卷宗摊在桌上,里面详细地介绍伊里诺维斯和周边地区的政治,军事,经济,民生等等,当然最为重要的是前不久帝国安插在伊里堡的高级别内应传来的密报……
他拿起羽毛笔在墨水里沾了沾,“密报你看过了?”
“看过了,伊里堡大公意图叛乱,就这么一句没了消息,但是“乌鸦”(帝国谍报机构)不是花了一个星期搜集情报吗,就算是因为时间不够导致情报不够详细,好歹也知道这些年北域在积蓄兵力准备粮草,足以确定这几年来伊里堡的确在搞大动作。”
“就这些?”
“不然呢,”安德烈翻了个白眼,知道爱德华又想考他,“我们可连对接人都还没见到,怎么得到进一步的消息?”
端坐着的男人一边对照卷宗上的情报,一边在附页上做着记录“打仗,无非钱人粮三样,”他说到这,突然停了下来,凝视着翻过的一页,好一会儿才接上,“这三样东西里,钱可以用历代的积累,粮也可以从西边的安顿帝国买,要知道我们的好邻居可一直都在虎视眈眈盯着我们,这次北域的状况大概率有他们的插手。”
安德烈一屁股坐了起来,对帝国来说,威胁最大的永远是西边的安顿:“你怎么知道?”
“安顿在伊里组建的商会,里面的人全换了,看看都有谁,基里,古曼,道格……。”爱德华冷笑出声,抽出夹在卷宗里极不起眼的一页,这份情报被附在卷宗之中最厚的一部分,里面全是些矿藏分布,杂说野谈,传言传说等等无关紧要的冷僻繁杂消息,那页关于安顿商会的报告像是随意夹在里面,与那些无用的篇章无甚区别。“看来乌鸦内部出了问题。”
当初从帝都传来的卷宗里并没有这一沓看起来没用的东西,是爱德华特地要求乌鸦将近年来搜集到的任何北域情报都摘录一份送来。原本那页关于安顿商会的情报被某人特意归类在传言杂说里,就此在档案柜里蒙尘,却没想到因为安德烈重现天日。
“会不会是失误……”
“我映象里的乌鸦可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至少十年前不会。”
“我立刻传消息回去,彻查乌鸦内部!”
“不急,我们现在还能看到这份情报,就说明那只老鼠级别不高,只能做点情报归类的工作,我在意的是帝都其他地方,如今暴露的只是虾米而已,我想钓一条更大的鱼……”爱德华在那页纸上做好记好放了回去,继续在另一份草稿上写着,大概是在计算什么,“说回商会,为了给我们添堵,钱粮两样东西安顿恐怕还要白送给伊里。”
他往墨瓶内添了点水,“但人不同,安顿最多派点参谋,他们还没那个胆量和准备跟我们打一场全面战争。”
安德烈接过爱德华的草稿,满满三页,全是数字,后者在他阅览的同时为他解释内容,“北域一共二十八万户,绝大部分被伊里堡控制,除去效忠皇室的领地和正常的兵役征召,按八成算,每户最少一个最多三个可用的年轻人,从里面再折算掉必须排除的农业人口,算七成,再减去锻造和采矿的劳作兵役,那么,结果就很清楚了。”爱德华的手指点在最后一页的末尾。
“从两年前伊里新任大公掌权开始,伊里十万的常备军就一直在扩充,到现在起码翻了一倍,”他直视安德烈的眼睛,“两年的时间足够把一个刀都握不稳的农民变成训练有素的士兵了,从我们经过的几处驿站了解的情况来看,伊里正在进行的新一轮征兵,越靠近伊里堡征兆越明显,之前还有贵族为恶的考量,现在可以断定必然是伊里的意思,情况要比皇室预料的要严重许多……”
安德烈冷汗都要冒出来了,他从未想到帝国离一场战争如此之近。他本以为这一趟敲打敲打新上任的公爵就行,这一趟岂不是要羊入虎口!他还没来得及发问,就听着一声孩童的呼救声。
是那个孩子在求救!两人对视一眼,安德烈从座椅下抽出短剑直奔声音来源,爱德华下车后在一旁稍大的另一架马车外壁上敲击两下,两道身影从车底飘出,与驿站的阴影融为一体。
安德烈提着剑还没冲到后门口,就见那孩子从那里跌跌撞撞的跑出来,双手和身上满是鲜血。安德烈一把将他拉到身后,锋利的剑刃对着从房子里追出来的众人。估计十来人的样子,全身被黑衣包裹,手里是长短不一的兵器,大概是山匪,毫无战阵配合,乱乱糟糟地将两人围住。借着月光,领头的人看清安德烈的脸,眼瞳微缩,一时间没有下达命令。
一旁的部下却没那个耐心,见只有一人,邀功心切,呼喝着迎了上去,刀剑相撞,在黑暗中碰撞出刺眼的火星。那山匪方原本见是个年轻贵族子弟,只当是往常遇到的废物贵族,然而方一交手,虎口被震得发麻,刀身上也出现深浅不一的破口,心底一阵发虚,勘勘格挡两下就想后撤。安德烈哪会放过这机会,短剑在空中舞出一阵剑花,直接挑飞了对方的武器,笔直划过他的脖子,鲜血飞溅。短短不过十几秒,他们就在绝对优势下折损一人,其他人一时之间不敢动弹,等待首领命令。
骤然,一声破空声响起,身后飞来的弩箭笔直贯穿一人的喉咙,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又是响起一声机簧的拨动声,那弩箭却被众山匪的头领径直抓住。爱德华从阴影里走出来,一手握着弓弩瞄准他,一手按着腰间的剑柄,随时准备拔出。
那头领深深地看了两人一眼,扬起手摆了摆,那些山匪便听从他的命令缓缓后退,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夜幕里。
安德烈这才放松下来,俯身去检查那孩子身上的伤势。爱德华朝着阴影里使了个眼色,两道身影朝着山匪撤退的路线追去,然后接过安德烈抱着的那孩子,他是神父,也在底层摸爬滚打几年下来,处理伤病要比安德烈好太多。那孩子已经因为惊吓过度已经昏了过去,伤势其实不重,只是背上被划了一道不深的伤口,身上的血迹大部分是其他人的,房子里其他人恐怕凶多吉少。
果然,不一会儿安德烈端着油灯掀开车帘进来,向他摇摇头,北地民风彪悍,遇上打家劫舍往往要见血,同行的仆人已经见怪不怪了,叹了口气,端走处理伤口的留下的血水和止血带。马车里的爱德华刚给那孩子做了简单的处理,正在收拾器具,见他正好找来更换的衣物,也就顺势让他给孩子换上,完了再出来找自己,然后自顾自地出去了。
过了快二十分钟安德烈才红着脸嘟嘟囔囔地过来,黑暗的旷野里,只有一只火把映照出两人的身影。
“怎么这么慢。”
“你可没跟我说这孩子是个女的……”
“女的怎么了,你这么大了,没摸过不成?”爱德华略带调侃地看着他。
“……”
“嗯?你不会还是个……”
年轻人一听这个就恼羞成怒了,他已经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成年的!
“屁!”话刚出口安德烈就后悔了,慌忙捂住了屁股,小时候的惨痛经历已经形成条件反射了。
爱德华没再跟这个多年才聚一次的兄弟打闹,从身上摸出一块带血徽章扔给他,那是伊里家族的家徽。
“这是……伊里家族!”
爱德华点点头,“跑掉的那个领头的,说来也蠢,那家伙还没回去就急着毁灭证据,在路上内讧了,暗卫趁机出手,他到也硬气,自己留下来断后,不要命的打法倒也拖住了暗卫,可惜没多叫几个人的,逃走一个,应该也是伊里家族的人。”黑暗中走出来几道身影,在火把的映照下才能看清,他们向安德烈略一致意后就消失不见。
原来,一直跟着后面的那两架马车里是暗卫吗。他们出发时,两架马车就已经在外面候着了,看着守卫往里面搬运粮食,他还以为那是他们在路上的干粮,还疑惑很久那么大一辆马车,装了整整两车,就他们几个人哪怕是吃几个月也是有余的,现在他知道为什么在赶路途中几次停下补给了,估计是车里的粮食被吃的差不多了……不过有既然有暗卫跟着,那这一趟就放心多了。
安德烈一直对神秘的帝国暗卫很有兴趣,他们代表着帝国最精锐最核心的战力,父亲一直将他们牢牢的控制在手里,尽管作为皇室成员身边会有暗卫保护,但只有在他们遇到危急情况时才会出现,并不主动现身,更不会听从他们的命令,而且往往屈指可数,但即便只有那么一两个,也足以应对绝大部分的危险。安德烈一直对他们“垂涎已久”,身为帝国未来最有可能的继承人,他也曾经提过在现在看啦不那么成熟的想法,但被父亲严词拒绝,想来也是,任何一个掌权者都不会容许最锐利的刀剑被除自己之外的任何人掌握,哪怕是自己的儿子,甚至是直属继承人……
但这一次爱德华时隔十年再次回到帝都,主动提出参与对北域伊里公爵的调查,父亲立刻把整整两队暗卫交给他,并且还是直接移交控制权,这也就意味着从那时开始,他们将成为爱德华的专属私人卫队,完全听从爱德华的指令,甚至可以忽略皇帝的命令。他可曾软磨硬泡半年,都没能得到哪怕半只暗卫的指挥权,这样一想,大家说的没错,父亲最喜欢的果然还是大哥,要不是出了那档子事……不过也奇怪,大哥跟家里都冷战快十年了,怎么这次主动回来了。
爱德华似乎没注意到安德烈的失落,沉稳的声音将他从纷乱的失神中拉回。
“看来伊里确实在帝都安插了老鼠。”
“万一是伊里家族哪个不长眼的家伙自己出来赚黑钱,正好撞上我们?”安德烈也不是故意找茬,只是疑惑爱德华的为什么这么肯定,在他看来北域这块蛮荒之地发生这样的事并不少见。
安德烈说的对,这种事在王国时代屡见不鲜,但经过前几代伊里大公的治理,这类现象已经被基本杜绝,只是难保当今的大公故技重施伪装山匪劫掠来筹措钱粮。
“你还记得那个人见我们的反应吗?”
“反应,感觉就是普通山匪,觉得点子扎手,有风险就撤了呗。”
“没错,山匪是真山匪,这也是他们高明之处,招募真正的山匪来隐藏他们的身份,只是匪徒们劫掠的对象从随机的商人村落变成了伊里指定的目标。”爱德华冷冷笑了一声,“这手段是他们的风格。还记得那个领头的吗,连两个成年人都能无声杀死,故意留那个孩子的性命,就是为了把我们引出来,只是,他没想来的人居然是帝国的皇子,他更没想到的是来这里的皇室成员还不止一个。”
“那我们还要不要继续这一趟?”
“为什么不呢?”
“我怕到了之后就回不去了。”安德烈到没爱德华的信心,他可不觉得光凭两支暗卫就能在伊里家族的腹地杀个七进七出,何况他还没暗卫傍身呢。
“那头领有金色徽章,在伊里的地位不低,不然也不会认出我们的身份,原本他们的设想是伪装成山匪劫杀帝国使者,但他在知道帝国派遣是皇室成员时,还是两位,他立刻选择撤退并意图杀人灭口毁灭证据,也就能看出伊里没有做好与帝国开战的准备,至少现在没有,但如果我们现在打道回府,难保伊里不会狗急跳墙,我们要做的,正是佯装不知,然后……”
寂静的密林里,爱德华给安德烈做着计划的讲解,这个涉世未深的年轻人听着九曲回肠的复杂安排,只剩下惊叹点头和苦笑,详细地讲授之后,爱德华也放松下来,安德烈陪他在篝火旁坐下,抬头欣赏起北域纯净深邃的夜空,他们轻松地聊起以前的事,相互取笑。静谧的天地里,兄弟俩时隔多年,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那个无忧无虑的日子……
第二天天色微亮,他们再次启程,这次没再像之前那样急行,安德烈有些不解。
爱德华看出他的疑惑,“他们有自己的传讯方式,伊里现在估计已经知道我们了,被抓的内应大概已经凶多吉少,没有必要再急着过去救人了。另外,这车上还有个伤号呢,你可得照顾着点。”
“为什么是我,你是神父你更有经验!”
“我不喜欢小孩子。”这借口一看就是敷衍。
“哇,你不讲道理……”
爱德华盯了他一眼,他立刻捂住腿逃下车去给女孩换药,为了方便照顾孩子,他们又租了一辆稍小马车专门安置她,她的亲人要么不见要么逝去,还受了伤,又要提防伊里的灭口,要是不带着恐怕都挨不过这个冬天。
安德烈大腿还隐隐作痛,昨天他可算是重温了小时候的惨痛记忆,前几天在死亡边缘的疯狂试探让他以为如今成为主教的爱德华脾气变好了,结果玩笑讲开了成了互揭老底,多年不见有了我能反杀的错觉,结果被爱德华一通组合腿法打没了脾气,哼哼唧唧地闭了嘴。
但赶了多天的路,也确实得好好休息一会儿,便是他们适应得了,受伤的女孩也受不了的。话痨走了,爱德华的视线回到面前的桌上,纸上规整地放置着代表不同含义的棋子,也只有他知道真正的计划是什么,方才的笑闹已经凛然的肃容取代,被冷厉的面上没有丝毫的情感。
“伊里大公威廉,我来报仇了!”
……
popo登不上啊,换了好几个浏览器,卡,只能熬夜碰运气,下一章繁星,女主终于上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