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嗣与饲与肆--廊桥遗梦

她有心事。

林尧无比清晰地认识到。

他在夜色中望向身旁的林杳,勾画描摹倩影,就像渴望却未真正触碰到她前的那几年,如今仿佛已是旧到泛黄的记忆。

林尧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他清醒地知道这是梦,但他仍然沉湎于此。

因为他在面对着13岁的林杳。

还是长发的她。

一个没有母亲只有姐姐的家庭,一个父亲是普通工人的家庭,姐姐是什么时候成了一个家的半边天的?潜移默化,又顺理成章。

她会准备好一日三餐,会一针一线补好衣物裂开的口子,会博得周边邻居的夸赞。

她能料理好所有家长里短,学业却又从未落败。

她在林尧心里美好又强大得不像话。

可是有一天林尧看见了她被拉下神坛。

在父亲去世那天。

画面突然就变成了医院低压的天花板,灼人的日光灯,大面积的白。

是泛着死亡气息的冷白。

也并非全是白,还有机器上跳动的红绿色。

即便年幼的他也看出其走向的不寻常。

也并非全然静默,还有涌入的医护人员透着紧急的脚步声,还有急救机器刺耳的声音……还有?还有什么……哦,是她的眼泪,滴在地板上的声音。

他现在只能听见泪坠在地板上的声音了。

自从被拉下神坛,她好像离她本该在的高处越来越远了。

现在的画面是,短发的她。

她在申请低保,她在学校晨会上举着大箱子低着头接受着无数双泛着怜悯的眼睛的审视,接受着他人的慷慨解囊,她还……

可为什么这些林尧未曾见到的画面却一帧帧清晰地播送着?哦,是那本日记吧。

那本林尧深夜将趴在书桌睡着的林杳挪去床上时发现下面被泪水浸透的日记本,记录了太多太多,林尧未曾直面过的,林杳所承受的。

那时的林尧才发现,

被他奉为神的姐姐,原来一直在泥淖里。

“哒哒哒――”“哒哒哒――”

林尧费力睁开眼,睡意与清醒尚未泾渭分明。

敲门声?没声了……大概是梦里的声音――

门打开了。

林尧看见了他自己――啊果然是在梦里――被林杳“扭送”回家。

如果没猜错,这是20岁的林尧,24岁的林杳――即将毕业的林杳。

如果没记错,这是大一的林尧,大四的林杳――即将真正踏入社会面对形形色色的男人而让林尧在此之前向她剖白了对她的漫长暗恋。

当然,也遭到了拒绝。

那是他们第一次冷战。

而这个画面,是在林杳在夜店门口架走他一路沉默到家之后,打破冷战之前。

“你能说清楚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夜店吗?你知道夜店里一个不小心会造成什么后果吗?你有没有想过你如果……如果……”林杳没说下去,因为眼睛里糊满了泪水,把她的犀利咄咄逼人都模糊了。

林杳的眼泪把林尧的心也给仿佛揉碎,拧出一把苦来。他忙把林杳揽在怀里,右手轻轻拍林杳的背,感受着林杳泪水的温度从左胸膛晕染,嘴里吐出的字一个个的,拼不成一串完整的句子“我在门口……没进去……我是接到电话……我没有……好了好了……我下次连门口都不……”林尧碎布似的话突兀地截断了,因为林杳把他的手牵了起来,放在了她的胸口。

她说:“答应我不要走岔好吗”

林尧呆呆地看着手覆盖的地方,温暖的,柔软的,能触摸到跳动的,

林尧不敢置信,“姐……姐?”

林杳以为他不答应,踮起脚盯着他问“你不答应?你……”

“我为什么不答应?”林尧反问,回视她的眼。

手下开始动作慢慢揉动起来,眼睛却直直盯着林杳,林杳看不清那是挑衅,还是渴求,还是……愤怒?

林杳显然慌乱无措。

她太乱了,她满心扑在了林尧不能走岔这条道以至于把自己也心甘情愿地摆成了一粒垫脚石。

林杳的确太乱了,她全身心投入在林尧身上,以至于她话一出口心口那一缕轻松雀跃也被她轻轻网罗住,不敢放出一丝风声。

林尧也乱,他清楚地知道林杳的会错意,也知道林杳眼中的他怕是已被贴上青春荷尔蒙四溢、渴求性事的标签。他太明白自己当下的行为可被称为落井下石无疑。可是他太没有安全感了,他一直在追逐着林杳的步伐,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如今她要先一步踏入社会。

社会,这两个字意味着无限可能性。

意味着当她牵着一个陌生男人的手摆在他眼前说找到真爱的时候,抑或是手背向着他展示钻戒将他隔远的时候,他若是想攥紧她,他尚在大学的现状,他想努力摆脱的弟弟的头衔身份…随便哪一个都能将他贬为痴心妄想,贬为狼子野心。

他太怕了,而慌乱之中的人,最擅长的便是抓住眼前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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