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乐土一方--第五章 山高水远

张乐逾九月出国,谢笛升大三成了学校里的学姐。好在大三的课排得满满当当,正好填补了谢笛闲淡又无聊的日子,却让那年寒冷的秋冬更加萧瑟。

同时,张乐逾出国后,面对陌生的环境和繁忙的实验项目,忙碌到两人打电话的时间比金子还珍贵。夹杂在两人之间很多情绪没法用讯息传达,更主要的是,两人也舍不得把时间花在对付无谓的情绪上面。

一月二十,搞定期末考试后,谢笛又参加了托福考试。和张乐逾谈恋爱的好处和坏处显而易见:大二之后谢笛的绩点都能排上班里前几 ,这是因为自己男朋友是个博士;也因为张乐逾是个博士,所以她的绩点必须好看,不然很容易丢脸哎!

而在期末考试之前,她就定好了飞往美国的机票。和家里说的是出国看演出,实际是飞往异地男友的身边。

她没把这件事提前告诉张乐逾。当然,没说的还有,她打算报名参加学校组织的高年级交换项目,交换去美国,这样新学期两人可以不再是异国恋的状态。而这次的托福考试就是为了这次交换申请。

距离张乐逾出国,已经四个多月,两人没见过一面,视频电话倒是铺满了整个聊天记录,有时候两人各自处理自己的事情,挂着电话可以连线好几个小时,可有时候一方在忙,说不到几分钟就挂了。

在当女友这件事情上,路漫可以给自己封个二十四孝。不抱怨不埋怨,多数时候体量张乐逾的身不由己。包括这一次,她主动跑去太平洋另一端,将自己的突然出现当作一个惊喜。

可谁知道,这个惊喜给张乐逾送去了二十四孝好女友,同时让两人迎来了恋爱的终端。

谢笛现在想想,都要佩服当时自己的胆子,一个人飞国际长途,人生地不熟,甚至因为是秘密惊喜,只有罗晓瑞知情她真正的行踪。迷路或者给人讹去了的可能性,全被她为了爱情发昏的脑袋抛到身后。

幸亏她英语还不错,所以国际长途加上一次转机,一大姑娘没迷路也没发生人口失踪。她到美国落地,直接打了的士往张乐逾的学校奔去。甚至当时她掌握的信息只有张乐逾的学校名字和住宅地址。学校名字当然不是她特地记的,只是因为男朋友争气,读的学校是顶尖名校,赫赫有名的那种。住宅地址就更不是特地要来的,是她从张乐逾留的邮寄地址里搜罗出来的。

她拖着一个大号行李箱下了的士,长途飞行和时差的劳累被即将见面的兴奋冲淡。站在张乐逾的学校里,踏实感将她包围。

谢笛没有着急立马去找张乐逾,而是先询问路人哪里是物理系的教学楼。找到了对应建筑,又寻了个长椅坐下,掏出手机。担心他在实验室里忙,谢笛只是给他发了一条信息:【你在哪里?看到信息给我发个定位或者回我个电话】

正是中午,校园里到处都是三三两两的行人。谢笛四处张望,听到手机微信提示音的瞬间,远处便出现了个熟悉万分的身影。

张乐逾和两个朋友一起走出教学楼,他低头看着手机,没问原因直接把定位发了过去,回复:【怎么了?】

谢笛眼中的张乐逾只专注手里的屏幕,走路没看前面。她坐在不远处,轻咬着下唇,笑意和爱意完全抑制不住。

手机里信息又来了一条:【要打电话吗?我和实验室的同窗们正要出去吃饭。】

谢笛刚想拨电话过去,下一秒,就看到眼前一个女生快步从门内走出,赶上张乐逾和他的同伴。张乐逾抬起头,礼貌地向这个女生回话。

这个女生谢笛有印象,在之前张乐逾给她发来的实验室合照里,站在张乐逾旁边。因为长得很漂亮而且是照片里唯一红花,谢笛还向张乐逾特意问过。

虽然谢笛相信张乐逾的人品,但现实那么复杂,她可不相信外面的花花草草。

这下她顾不上逗和张乐逾玩捉迷藏了,脚步悄悄地站到路旁,等着那几人的路过。可是张乐逾打过招呼后,又继续低头打字去了。一点眼风也不给前路的那种。

最后,还是张乐逾身边的一位金发碧眼的男生发现了谢笛目不转睛、带着丝丝幽怨地盯着张乐逾,他用手肘捅了捅张乐逾。

这个呆子这才发现了越过半个地球的爱人,这时正站在一旁向他望来。张乐逾开始一愣,有些不相信,然后才反应过来谢笛真的没打招呼地来了,越过身边人,去拉自己的女朋友。

其他几人都对这样的场面有些措手不及,顶着大大的问号,看向他们两个。

张乐逾顾不上身后,这时候眼里就只有谢笛。还是谢笛反应过来,轻轻推开挡在面前的人,有礼貌地和他们打了个招呼,特别和那个女生目光相交了一秒。

张乐逾这才拉着谢笛,用英语向实验室的同窗们介绍说道:“这是我女朋友谢笛。”

两个男生心领神会,嬉笑调侃了两句后,识相地带着那个女生一起走了。

谢笛抱着张乐逾的腰,一路目视那三人的离开,笑容里有种无法掩藏的洋洋得意,因为她成功跨越大半个地球溜到张乐逾身边,因为她在那个女孩子面前正室现身。等三人完全离开,她捏着张乐逾的腰偷偷算账:“那个漂亮女生有男朋友吗?”

结果捏在张乐逾腰上的手被拉开,谢笛抬头看向张乐逾的眼睛,这才发现他的脸色不算好看。谢笛顿时感觉糟了,悄悄抿着嘴唇,脑袋飞速转动,想着怎么处理这起先斩后奏。

张乐逾把怀里的人拉开一段距离,态度极其严肃:“你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没跟我提前说?”

谢笛想打马虎眼糊弄过去,讲述光荣事迹般地交代了部分内容后,语气怯微地讨好:“我就是想给你个惊喜,所以才没跟你说的”。

张乐逾听完,脸色更加铁青:“我什么时候喜欢过着这种‘惊喜’?”何况她是一个人不管不顾地跑来美国。

谢笛听他这么一说,之前的兴奋荡然无存,被他的反问哽得低头,说不出话来。

“来美国,家里知道吗?”

“嗯……他们知道。”

“知道你来找我?”

谢笛默默摇头:“不知道……”家里人不知道她谈恋爱,“我说来看演出的。”

张乐逾叉腰,闭着眼睛深深呼吸,以抑制满腔的怒意。

谢笛这才感到怕了,她害怕张乐逾生气。伸手想拉他的手,却被甩开。谢笛在订机票前不是真的什么都没考虑过,她考虑过行程顺利、个人安全、独自出行的恐惧,这些困难都被她克服,可她却没考虑到张乐逾对这件事的想法。她自以为是地认为张乐逾应该会为此高兴,却没想到张乐逾也会为她的人身安全、出行过程而担心。亢奋的情绪骤然降落,委屈和不安充斥谢笛的全身,她眼睛红红的不敢再说话,却还在想着让张乐逾不要生气。

张乐逾特别无语地深呼吸几个来回,几分钟后意识到两人这样站着没有任何意义。他尽力将情绪极快平复,任何废话都没说,一手拉着她,一手拉着她的行李,带她去了自己租住的公寓。

简单吃过饭,张乐逾沉默地帮她把行李收到房间的角落。谢笛的情绪不高,坐在床边眼巴巴地望着张乐逾。想念了好久好久的恋人在眼前,却不敢上去亲亲抱抱。

屋子里充斥着极其诡异的安静。这本该是相聚的高兴时间。

张乐逾回头,瞧她坐在床边默不作声的可怜样子,心生不忍,大步走近床边,手指托着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面向自己,顺势亲了亲她的额头。

然后轻柔又克制地含了含她的上唇。

至此,谢笛以为自己装可怜的伎俩已经让张乐逾对她偷跑到美国的事情翻篇,可惜她还没来得及如何高兴,如何热烈地回亲,便听到含着她上唇的男人开口说:“我帮你买了明天晚上的飞机,到时候我会送你去飞机场。”

谢笛完全不懂张乐逾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和想法说出这样的话,而她听完这句话的瞬间,眼泪顿时倾泻,甚至她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后天要出发去波士顿开会,这个会议很重要,要开一个多星期。你在这里我没办法陪你,如果你明天回去起码我还能送送你。”这也是张乐逾对她擅自做主跑来美国生气的原因,如果谢笛提前告诉他要来,他可以提前做好准备,或者和她协调到来的日期。而不是这样措手不及,两个人对话的起点是讨论这趟旅行的终结。

谢笛在张乐逾的怀里,哭成了一个泪人,终于长久以来隐忍的情绪和委屈在这个时刻全部爆发。

这半年里她在国内,经常等他的电话等到望眼欲穿。因为她不方便主动打,害怕张乐逾在忙或者在补觉。有时候真的很想他、很期望他在身边的时候,距离将这种期望无情碾碎,所有的负面情绪只能自己默默消化,然后在电话里告诉他,自己还可以。

终于,她怀着全部爱他的心情和勇气,坐了十三个小时的飞机跨越半个地球来找他。还没和他好好亲吻,甚至没有机会告诉他,她打算刷高绩点申请美国的研究生,以后他们可以不再异国恋了。还没好好说上两句话,她就要立马被赶回去了。

谢笛是真委屈,张乐逾也真不是东西啊。

想到两人恋爱一年半异地半年里的点滴,她才发现为了这个男人自己将就太多的事情,可说到底一开始是她先爱上的,主动掉入挣扎又难堪的泥潭。她问自己,反过来呢,这个男人又爱我几分?在谢笛想他的时候,他有多少想念自己?甚至这时候,谢笛不敢将这些话从心底拿出来,真切地问问眼前这个男人。毕竟这个时间点,如果答案很差的话,她真的将陷入无底地狱。

谢笛突然又想到中午那个姑娘,这时她开始觉得中午那个时刻的自己很可笑。人家长得很漂亮,打招呼的笑容也足够自信,当然和张乐逾在同一个实验室里,她的脑袋也一定聪明伶俐。而自己呢?算不上多么漂亮,还为了一个男人迷失自我、昏头转向。别人真实的档次比起自己高了太多,她那么含量可以说是微不足道。

所以自己的挑衅没有一点意义,只是作怪和献丑。

况且自己真的好笨啊!为什么非要弄幺蛾子惊喜,而不能老老实实地让张乐逾为自己安排呢?到头来浪费自己的时间,把自己耍了一顿。

谢笛真的完全止不住眼泪,一边气张乐逾一边气自己。鼻涕和眼泪全部蹭在张乐逾身上,毫无形象可言。

张乐逾捧着她的脸毫不嫌弃地亲着。看她哭,心尖绞着,不是不心疼她来回这么久的飞机,但眼下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他承诺:“笛笛,不哭了好不好。明晚你先回去。等这边会议结束,我再会回国找你行吗?”

这次相聚的时间满打满算才三十个小时,谢笛光哭就用去了两小时。以前的谢笛可真能哭啊,张乐逾怎么哄都止不住她的眼泪。直到她哭累了,加上时差,整个人眼睛肿得极其夸张,眼皮子仿佛有千斤重,彻底昏睡在张乐逾的床上。

谢笛从下午四点睡到了半夜两点,渴的不行,醒了的第一件事是找水喝。大口喝完张乐逾特意放在床头的一杯水,谢笛顶着浮肿的眼睛巡视,才发现张乐逾不在卧室。

客厅的灯依旧大亮着。谢笛光着脚站在房间门口,发现张乐逾的笔记本架在大腿上,原本在打字,一见到她醒了,立马放下电脑,起身到冰箱里拿出备好的三明治喝牛奶,让她先填填肚子。

谢笛没什么胃口,只吃了一点,然后就要拿着衣服去洗漱。这过程中,她没和张乐逾有过任何对视。

打开箱子,真的无语。谢笛带了一大箱子的东西,里面装了好几件新衣服,有她自己的还有给张乐逾买的,里头的小包里还装着她特地买的新内衣,全部都用不上。

她把买给张乐逾新衣服拿出来,拿着毛巾和洗漱用品进了浴室。

只是在她身后,张乐逾也跟着进到狭小的空间。他个头很高,进来的瞬间,谢笛视野里的顶灯光线被他遮去了一大半。

张乐逾面对面地抱着她,两人都沉默着没说话,只有花洒的水流声在起落。事实上,从谢笛睡醒后,她就没说过话。张乐逾将她的头抬起,只瞧见她的一对眼睛肿得厉害,偶尔有水滴溅到眼睛周围,使得她的眼珠看上去更加红肿。因为两人置身花洒之下,张乐逾判断不出谢笛是否还在哭,用指腹擦了擦她的面庞,低声问她:“怎么不说话?”

谢笛试图挣开他的怀抱,眼睛看向头顶的那盏灯,“没什么好说的。”

张乐逾不停地亲她,从面庞到嘴唇,从耳后到胸前。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切从旧。两人依旧亲密无间,只是花洒的水流直冲而来,谢笛有种窒息般的无助感。她还没能细究这样的感觉从何而来时,所有的感官便刺激敏感地集中于张乐逾手指碰触之处。

说不清是因为久久未做,还是情绪的过分波动,还是陌生的浴室环境,谢笛特别投入和敏感,张乐逾刚从后面没多少下,她的精神世界里就炸出了花。

身后人把她抱直,亲着她的耳后和脖子,两只手未停,有技巧地挑弄着。感受到她体内的快速收缩,嘴唇在她耳边若即若离地触碰。

谢笛除了炙热的喘息和配合,没有多余的动作。她将此视为两人最后的告别舞台,毫无保留地,一泄千里。

两人抱在一起睡了一晚,亲密地依赖着彼此。谢笛在她极其想念的男人气息中沉睡了一整晚。

第二天去机场的路上,谢笛只是看着窗外,没有哭,仿佛昨天的伤心绝望已然覆灭。

而下车后,谢笛向前来送行的张乐逾说出了分手,平静成熟的。

她在等张乐逾说些什么,却只见他意想不到地惊诧后,默默地低下头,再而抬头眼睛直直地盯着她,神色说不上完全痛苦悲伤。

张乐逾嘴唇张了张,却说不出任何话来。不说答应,也不说不行,只是伸手摸摸谢笛的头发,然后让她进去吧,嘱咐说,注意安全,到了给他发个信息。

谢笛觉得自己说分手过于冲动和草率,所以她心里准备无数条分手理由的同时,又准备了无数条和好的借口。无数条加无数条,最终幻灭成零。

她转身得十分决绝,一如当初爱上时的果断。平安落地后,谢笛没发信息,却先收到了来自前任的短信。

她拉黑了所有的联系方式,清理掉爱过的证据。最后独自一人陷入了漫长的雨季。

山高水长,就此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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