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山岳被打了。
云谨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人还躺在床上,她从开学那天早上开始发烧,一连烧了三天,今天中午吃了药后睡了三四个小时,这会醒来,产生了一种烧到不能再烧了,终于要退烧了的感觉。
手机上是一个陌生人发来的消息,没有备注,云谨不知道是谁,左右是杨山岳的狗腿子,消息简单又粗暴——
【老大被人打了,伤的很严重,现在在医院,姐你能不能来看看他?】
云谨揉了揉太阳穴,因为长时间的发热,视线有些模糊,眼睛也是一片干涩,她扔掉手机,赤着脚去厕所洗脸。
这场烧来的急,开学三天了,她还没有去过学校,身边的朋友知道她生病了,忍着一肚子八卦,都没有在这个时间打扰她。
所以云谨并不知道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事。
这条消息在她这里无声无息的划过,云谨并没当回事,更别提主动慰问发生了什么,他们九中的扛把子选手整天闲得没事干,打架却是得心应手的很。
云谨简单清理了下自己,镜子里本就白皙的脸现在更是苍白到毫无血色,嘴唇干涩涩的,愈发娇小起来,鼻子小巧而又坚挺,两只杏眼圆圆的,干净、纯洁,刘海被她随意地撩到一边,还有未被擦干的水珠一小股一小股地流下。
凭着这张脸,三年来她稳坐九中校花的位子,追求者前仆后继,骚扰她的人数不胜数,意淫她的人就更多了。
但没办法,云谨就是一个心灵和长相背道而驰的人。
她把睡衣换下,挺翘的乳尖泛着嫩粉色,在从窗外挤进来的阳光下微微晃动着。
刚入九月的南方,天气一如既往的炎热,傍晚更是闷热异常,风吹过,汗水能把衣服黏住。
云谨换了件白色吊带和热裤,本想扎个辫子,但是手臂酸胀无力,抬起一会儿就累得不行。
她三天没出门了,外面似乎能听见街道上小孩子玩耍的嬉闹声,正好冰箱里没了食材,她打算出门去买点菜。
闭塞了三天,云谨都不知道小区楼下的菜市场停顿整改,在黄色的塑料围栏面前站了许久,被一个路过的阿姨告知现在要买菜只能去解放路的大农贸菜市场。
云谨回了句谢谢,声音发出来才知道沙哑的不成样子。
这是云谨第一次来这边,虽然两地离得不远,但她很少会花这么长时间在路上,而且以往买菜的事都是二哥来做的。
但是很久没出来了,她还挺想走一走的。
下了公交车,还要往里走一段路,云谨的白色吊带已经被汗水浸湿大半了,后背更是出汗严重,路上不断有行人不经掩饰的目光飘来,她低着头按照路标走。
不管是规模再大的菜市场,依旧一样的脏乱差。
路上随处可见的横幅,挂在摇摇欲坠的电线杆上,黑色的大字写着“扫黑除恶,共建美好社会”。
还有旁边发廊正在用音响大肆攻占着过客的耳膜,爱的供养和半城烟沙两首歌循环播放。
六点半不到,烧烤摊已经摆出来了,烤串的香气消散不去,几张露天的桌子坐满了人。
云谨远远地就看见几个光着膀子的人坐在一张桌子上,桌面上摆满了羊肉串和啤酒瓶,六个男的,五个把上衣脱了,只有一个穿着校服,袖子撸到肩膀上,背对着她,看不清脸,光看露出来的两条胳膊,肌肉分明,线条流畅有力,头发理得很短。
云谨看得出来,那是九中的校服。
越走进,那一桌人的气息就越强烈,小路逼仄,似乎除了从他们身边走过去没有别的路子。
云谨的脑袋越来越沉,耳朵却更加灵敏,隐约听见了“杨山岳”三个字。
她没有多想,如果真的是九中的人,认识杨山岳也很正常。
酒肉味浓烈起来。
反胃的气息充盈在每一次呼吸中,云谨忍着想吐的冲动,步子加快起来。
一步,两步,三步……径直越过了他们。
终于要远离这难闻的味道了。
然而就在这时,后面传来一声“站住。”
云谨并未停下自己的脚步,肯定喊的不是她。
“他妈的——”一男的撂下竹签,似是没想到有人这么忽视他的命令,当着全桌的面站了起来,几步跑到云谨前面,一张脸上写着不耐烦:“聋子?听不见爷喊你?”
云谨猛地被这一出莫名其妙的戏码打断了脚步,摒住呼吸道:“你有什么事?”
男的并未直接回答她,而是舔了舔后槽牙,一把抓住云谨的手腕,将她拖拽到那帮男人堆里。
不明就里的云谨出了一身的汗,像被雨淋湿了一样。
她脾气不好,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那是忍耐力强。
一旦惹到她了,再牛逼的人也得被她给碾死。
此时云谨正积攒着一腔怒气,地痞流氓,下手没轻没重。
但是这一切都止于她和那个穿校服的男人视线相撞的那一刻。
剩下的五个男的,无一例外不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你就是云谨吧?装了三天孙子,还不是被我们抓到了?”
不知道人群中是谁开了这个头,立刻有人捏着嗓子附和道:“啥啊,人家可是生病了呢,老师都说病得不轻。”
“病得不轻你还没死?”
“呦呵,那可死不得,死了我们找谁给均哥报仇去。”
除了李均,其他人都是隔壁职高的,七嘴八舌,围着一个小姑娘叽叽喳喳的说些不入流的话。
李均始终一言不发。
就像一个事不关己的看客,默默欣赏着她公开于众的窘迫。
半晌,没人说话了,坐在对面的男人不疾不徐地开口:“还记得我是谁么?”
云谨更加沉默了。
当年骂人家“一条贱狗”的,可不就是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