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广告里穿着充气太空服的小朋友一步一句地说“我长大要当太空人”那样,吴荇瑶虽然是个意志不坚定的人,但从小就立下要搞科研乃至成为科学家的理念却坚定旗帜不动摇实干托起振兴梦到现在。哪怕在被中考高考的大浪淘沙险溺水勉勉强强拍上岸和学分不够重修来凑的现实生活多次风吹雨打之后,她也才仅仅明白什么叫“退而求其次”和“步子太大扯到蛋”。决定自己的科研之路还是从老老实实修学分,再考研上岸作开端。
一直是理科、工科、理工科在读,大学也是就读于一所偏理工科,但男女比例六四开的综合类院校,吴荇瑶走在校园里也是可以毫不费力的凭脸横行霸道,偶尔周末从偏远的大学园进城一趟也会被没有眼力见的网络街访栏目当成某位小网红拦住拍照,所以说论排面,她觉得自己从来没输过。
——当然以上都是在吴荇瑶没有看清旺仔的脸之前。
吴荇瑶已经忘记自己上一次看清一个男孩的脸是什么时候了。注意这里的用词是“男孩”,不是性别男也不是男性更不是男人。
那双巴黎世家的尾灯亮闪闪,吴荇瑶脑内全是驾校教练在科目三路考之前一遍又一遍的嘱咐——“紧急情况要打开危险报警闪光灯!发生故障和事故时,要打开危险报警闪光灯,在夜间还要同时开示宽灯和尾灯!”。
整张脸线条清晰,棱角分明却又不扎眼,在各种诡异色彩的移动光源一顿乱照下肌肉走向也很流畅,蓬松柔软的短发随着步子一抖一抖,非常可爱,细碎的刘海安静的躺在额头,还有些俏皮的微卷,发丝的缝隙露出浓密的“野生眉”,眼皮虽然是薄薄一层内双,但眼型却是时下流行的圆杏眼,也许是因为皮肤通透,右眼眼下两颗小小的泪痣非常惹眼,旺仔走过来的时候眼里还含着笑意,卧蚕也更加明显,在周围各色灯光的映衬下整个眼眶湿漉漉的,好像含着水一样,他的山根很高,整条鼻子直直的下来,却又不似吴荇瑶的“大卫像”这么极具攻击性,两瓣嘴唇红嘟嘟的,形状也是一等一的漂亮,据说男人嘴唇薄是负心汉面相,好在旺仔的下唇非常饱满圆润又不夸张。吴荇瑶脑内蹦出一个又一个的褒义形容词,乍一想像是形容女子的娇俏容颜的,可是放在旺仔的身上毫不为过,更有意思的是旺仔身上浓郁的“少年感”让吴荇瑶因为换季过敏而更加脆弱的鼻子恨不得当场再多打出几个喷嚏。
吴荇瑶目光上移,居然和旺仔坦率的对视起来,但没看三秒钟她就已经感觉自己的脸红到了耳尖尖。
不知道的因为心动还是因为自卑。
旺仔边上还跟着一个和他身形差不多的男生,应该是一同下课的同学朋友舍友之类的,吴荇瑶匆匆扫了一眼,橙色的vlone基础款卫衣,因为脸在光影变幻中虚实不清,所以其余搭配也无心再看。
“是不是还挺近的?”旺仔走近吴荇瑶身侧,吴荇瑶身高不高不矮,可也有一米六八,但此时旺仔却因为身高差需要微微低头询问,这说明旺仔至少得有一米八五往上走,这一举动在外人眼里或许很亲昵,在吴荇瑶眼里却是“自来熟”。
“嗯……就是你们学校设计的挺容易鬼打墙的……”吴荇瑶的声音不知道怎么突然提不上去了,像是自己十四岁那年因为生物老师要求养在阳台上却一夜莫名其妙蔫了的香葱,急需一泡黄尿滋醒,“那现在去…”
“外面还挺冷吧?先上楼吧?”旺仔又擅自结束了吴荇瑶的话语权,他稍微裹了裹自己薄薄的编织衬衫,从裤子口袋掏出一个电子烟边走边抽,“电子烟,不介意吧?”
吴荇瑶微微摇摇头,旺仔身边那个橙色卫衣的男同学不知道是太有眼力见还是太没眼力见,说了句“那我先上去等你们”就扶着栏杆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了楼。
吴荇瑶终于反应过来事情怎么发展有些不太对,抬头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旺仔:“所以现在我们是?”
“我还有一节形体课,你稍微等我一下。”旺仔的语气非常自然,不是询问也不是命令,而是陈述句。就好像因为今天是今天,所以明天是明天一样那么理所当然。
“我和你同学都不认识,这不太好吧?”
“没事,我们在里面舞蹈室形体训练,你在换衣间待着就行,我给你搬个凳子坐着。”
旺仔边上楼边回头和吴荇瑶说话,楼梯边突然弯道超车一个男生和旺仔打招呼,看到旺仔正回头和吴荇瑶说话,又细细打量吴荇瑶的装扮好几遍之后开口:“哇哦!你们等下是要去disco?”
“她只是正好在这边有事然后顺道来看看我。”
“那所以你们等下直接去喝酒?”
旺仔真的把吴荇瑶带进了舞蹈室的更衣间,然后还不知道从哪搬来了一个扶手有些破损的老式老板椅。吴荇瑶想着也没必要装客气了,就直接一坐,把包包和证书随手放在了隔壁的桌子上。旺仔正弯腰从鞋柜里拿出自己的舞鞋,起身的时候看见了桌上压在包包下的几张塑封卡,他指了指问吴荇瑶:“这是什么?”吴荇瑶下巴指指,示意他可以拿起来自己看看,旺仔把脱下来的外套放进柜子里,又拿出来一条黑色的Nike运动裤搭在手臂上,然后从包包下面抽出一张塑封卡,一字一句地读:“江城兰芳大学园2019大学生桥牌省邀请赛女子团体……”
“吴……荇瑶?没读错吧?”
吴荇瑶坐在更衣室旺仔储物柜前的破旧老板椅上,旺仔站着拿着获奖证书低头看着吴荇瑶,用眼神询问她自己是否念错了名字。吴荇瑶想看着他的眼睛点点头,却突然反应过来旺仔此时逆着光居高临下的把自己圈了起来。她抬到一半的头,趁目光还没接触到旺仔的俊脸,又半低下去:“没有。”
头顶突然传来解扣子的声音,因为应激反应吴荇瑶想要抬头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旺仔闷闷的声音又缓缓传来:“你就这样保持这个低头的姿势,对……先侧过身去……我顺手了,差点在你面前换裤子。”
也许是三天的赛程终于结束,也许是那个破旧的老板椅毕竟还是个老板椅,吴荇瑶居然等着等着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还是旺仔用他那个金属的电子烟烟杆敲桌子把吴荇瑶震醒的,更衣室通往舞蹈室那扇之前紧闭的大门也不知什么时候大剌剌的敞开。橙色卫衣的男生手盘在胸前,半倚在一个柜子前玩手机,时不时瞟一眼吴荇瑶和旺仔这边。
吴荇瑶揉揉眼,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轻声喊了一句“啊”,然后拉拉旺仔柔软的运动裤边边:“我刚刚居然睡着了!还揉了眼!你看看我妆花了没!”这边旺仔还没应,那边橙色卫衣的男生提前笑出声来,吴荇瑶和旺仔又都偏过头去看他,估计是偷听讲话被发现面子挂不住,他拍拍口袋假装找烟抽出了更衣室。
旺仔低下头细细打量吴荇瑶的脸一番,半晌才发声,还是闷闷的:“没呢,我形体课结束了。收拾收拾准备走吧。”吴荇瑶闻言右手拎包左手拿证书,直接转身往出口走:“我出去抽根烟等你,你先换好裤子吧!”
更衣室门口是个建在平层上的大台阶,吴荇瑶走到门口发现橙色卫衣蹲在一边玩手机,吴荇瑶掏出烟盒拿出两根烟,蹲下的时候用手肘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膀。橙色卫衣接下烟道完谢,开始和吴荇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你们等下是要去蹦迪还是喝酒?”吴荇瑶吐出一口烟:“不是……其实我和他不熟,也就刚认识。”
“吴荇瑶,抽完了没?”不知什么时候旺仔已经换好裤子了,懒洋洋地半靠在门框上,叼着那个金属电子烟。
吴荇瑶内心全是脏话,终于知道什么叫“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了,这边刚和旺仔的同学说和旺仔不熟,那边这位爷就早已站在背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死亡凝视了。不过吴荇瑶仔细想想,内心自我安慰:自己确实和这旺仔不熟啊,他能喊出自己的名字也是因为刚刚看了自己的证书而已,自己到现在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呢。
旺仔领着吴荇瑶下楼的时候不知道是没话说还是赌气,没有再交谈了,而是一直拿手机自顾自地语音回着消息,说的好像是川蜀那边的方言,声音还是低低闷闷的。虽然一路没有交流,但吴荇瑶觉得自己好像隔了好几夜的气球,能够偷偷摸摸的放松一下,自己觉得比起现在,之前那种没话找话的气氛才是真的尴尬。
吴荇瑶低头走,想着“他应该没听见我说我俩不熟吧”,没想到一脑门撞上了旺仔。
“吴荇瑶,你是怎么和我兄弟伙认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