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以,说好要陪我的"祁斯瑱在床上躺着,低语道。
祁析迟沉默的搬开了压在自己身上的大腿,一个侧身翻下了床,整了整刚刚被压到的衣角,心里依旧焦躁,面上不显,只是依旧淡淡的说道:“他现在生命都有危险,难道我不该去看看吗?”
“可是现在的天气也不好,姐姐,等到明天再去不好吗”祁斯瑱暗暗握紧了左拳,又重重咳了两声,“姐姐,留下来陪陪我好不好....”
祁析迟弯下身来,轻轻的拨开他额前的碎发,低声轻柔地说道:“这边起飞确实有些仓促,天气不好,但你放心,不会出事的。你也乖点,医生和佣人们就在门外,不要抗拒,早点治疗早点好。”话音刚落,又准备抬起脚步向门外迈去。
“姐姐!”这些年跟祁析迟待的时间久了些,他明白眼下祁析迟想要飞去看祁辰景的决心依旧没有改变,耳边响起薛宁雨的告诫,他深吸一口冷气,现在一切的一切都和她说的分毫不差,那么接下来姐姐的命运...他一时间竟不敢去想象“真正的结果”,一定...一定要阻止她。
烟灰色的眼眸里隐隐带了些偏执,但很快消逝而去,他气若游丝的委屈说道:“可是我真的不想你走啊....你走了,我就又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祁析迟没有说话,琥珀色的眼目光深沉的审视着他,尤其是今日,他的再三挽留显得略有怪异。
脑海中零零散散的模糊线索此时突然清晰了起来,祁析迟眉头微皱,盯着祁斯瑱,一字一句的缓缓问道:“是不是当时,薛宁雨跟你说了什么?”
祁斯瑱心头一跳,低下头沉默不语。
“比如今夜,就是我的死亡之日?”
果然...姐姐猜到了。
祁析迟睫毛微颤,一股冷意渐渐从四肢发散开来,她的背影依旧挺直,室内一片黑暗,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但要任谁被突然告知今晚就会死,都会不太镇定吧。祁斯瑱这么想着,他想从喉咙里挤出一点声音去安慰她,却发现自己也因为害怕失去她而哽咽了起来。
他也不想失去她啊。童年里她就像高高在上的神明,只是微微的朝他伸出了手,就轻而易举的打破了一直禁锢他的黑暗牢笼,宛若黑暗世界里天空骤然显露的一丝亮光,越来越强、越来越强,照亮了他整个世界。
他追逐着姐姐的脚步,一步一个脚印,才跌跌撞撞的走到了现在。祁析迟对于他来说,已经不仅仅是姐姐这么简单...崇拜、敬仰、孺慕、希望、嫉妒...混杂在一起,复杂的连自己都分不清。但祁斯瑱很清楚的是,他接受不了祁析迟因为这而轻易死去。
“其实,我也知道刚才我一意孤行的去看他,是冒着很大的风险的。”
沉默了一会儿,祁析迟缓缓说道,她声线依旧冷淡,仿佛没有被这个既有的“宿命”吓到一样,而是十分平静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但只有1%的机会,我都想去尝试一下。”祁析迟红唇挂着笑的弧度,“就像是赌博,就像是...你也孤注一掷的把这,告诉我。”
“我其实对于生死、病痛毫不在意,说到底也是人生一趟留下的足迹,恐惧着死亡,倒不如说是恐惧自己。”祁析迟唇边弧度不减,“所以这么说,我倒还真的很好奇,我到底今晚能不能活下来呢?”
祁斯瑱感觉自己的青筋在突突的跳,恨不得生出两个脑子都要临近爆炸的边缘,病情让他不自觉的释放些平日的枷锁,他控制不住的吼道:“那我呢?你就考虑过他,你有考虑过我吗?你有考虑到万一....万一你死了,我是多么难过吗?!!”
还不等祁析迟回答,他又急忙的说道:“我....我是令人厌恶的、所有人瞧不起的私生子,一无所有的我被你捡回家,姐姐,你就是我的全部...但姐姐却想着一死百了,抛弃我?!”
他也顾不得自己脆弱的身体,脸烧的通红,灰色的眸子里似是燃烧着火光,他大手死死扣着祁析迟的臂膀,坚定的说道:“祁析迟,是你把我捡回家养的,无论你是把我当玩具也好,宠物也罢,就要对我负责到底。你要上飞机去看他,可以,那我也去。”
祁斯瑱语气顿了顿,“要死,我们一起死。”
祁析迟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他的眼神依旧坚定且灼热:"你别想逃。"
祁析迟心底叹了口气,这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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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头。医院急诊室的走廊,一大堆穿着军服的汉子神情焦灼的盯着急诊室的红灯,甚至有的默默红了眼眶,没人说话,气氛沉重的要命。
“过来一下”颜石用胳膊肘捅了捅他身侧的一名高大少年,眼神撇到了楼梯间,高大少年深吸一口气,缓缓起身跟着他推开了楼梯间的大门。高大个靠着墙,略带疑惑的问道:“叫我出来干什么?”
“没,我听说是你刚刚跟祁哥家属打了电话的?”颜石神色难得的有些烦躁,“你知道当时去救祁辰景的时候,他怎么跟我说的吗?”
高大个有些疑惑。
当时三人飞速撤退到另一个驻扎点的时候,老师们早已听见枪声准备出发,却只能被动的呆在原地等待迟迟不发的命令,见三人狼狈无比的逃过来,方知情况肯定十分严重,连忙带着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了那边。
可惜...还是来不及了。
曾经恩师的举枪相对、昔日同伴们的死不瞑目、才见不久却已死去的大学生们....颜石他们一下子就呆住了,甚至感觉全身的血液都被冰冻住,从心底迸发出一股寒意,像有一只冰冷的大叔欧死死扼住他们喉咙管,让他们难以呼吸。他们还来不及被象牙塔所庇护,丑陋而恶臭的现实就张牙舞爪的轻易打碎了保护罩,露出残忍而血腥的一面。
整个红蓝队不过20人整,最终活下来的也只有3人...
不,4人,祁辰景还有救!
教师们连忙把祁辰景送上救护车,颜石也紧紧坐在他身边,看他眉头紧锁,唇色发白,血液还在不断的流,身体的温度在逐渐降低....颜石和另外两个人都抬手抹了抹眼泪,压住从喉咙里发出的哽咽声。
然而这时,祁辰景突然张开了眼,眼神虚虚实实的扫过一周,落在了颜石身上,嘴巴突然张开,喃喃的说了些什么,。
颜石凑近听,只听他十分艰难的说道:“记得....让...我姐....别...担心,别....别..把我....情况....告诉...她。”
“好.兄弟...求你了....千万...别.....告诉...她”
随后,他像交代了后事一般,眉头也舒展了,头歪向一边。
“祁辰景!!!!!!”
救护车内爆发出痛苦的呼喊声。
颜石炸了眨眼,从那日的回忆中挣脱出来,看着高大个的眼神竟是不虞:“你以后长点脑子吧,没脑子就闭嘴,没人当你是哑巴。”
高大个吃了瘪,张了张嘴又反驳不出来,只得垂头丧气的认错后低沉的走了出去。
颜石见他走了,烦躁的用手锤了锤墙,从荷包里掏出老师交给他当时上缴的祁辰景的手机,他手指轻点,发出了一条邮件。
“手术已过危险期,一切安好。”
要是真的一切安好就好了。
坐在急诊室旁的所有人,都这么急切的希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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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析迟很快收到了邮件,她手指轻点了点屏幕,勾出一个无奈的笑。
彼时,夜是最浓,晨光也即将出现。
祁析迟回过身来拍了拍祁斯瑱的肩膀,强行把他按回了床上,不管他挣扎的动作,又拨出个电话,丢了个安分一些的眼神给他,背过身走到墙角去,祁斯瑱听不太请,但隐隐有“医院”、“第一时间”、“团队”、“危险期”等字样。
那通电话时间倒不长,只不过耗了一整晚,祁斯瑱精神已然十分疲惫,恍惚了起来,眼皮子开始有千斤重,脑袋也开始一点一点的,但他硬是狠狠的拧了自己一把,又强制使自己回复清醒。
待到祁析迟终于打完电话,她走过来揉了揉祁斯瑱柔软的黑发,眼神温和,却藏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淡漠:“那就依你,我今天不去了。”
“真的吗!”祁斯瑱有些困倦的双眼突然放光,好像整个人也突然不困了、病也好了一样。
“真的,我刚刚打了电话,也是让我熟悉的医疗团队赶过去及时给辰景手术制定方案和治疗,而你,赶快把身子养好,然后我们一起去看他好吗?”
祁斯瑱还来不及点头,眼前猛地一黑,随后失去了知觉。
祁析迟这才把他一直抗拒的医生和女仆叫进来赶紧医治,她默默退了出去,看着浓厚黑夜里已经透露了丝丝晨光,金色的光线像是绝境中唯一的希望与机会,她也勾起了一个真心的笑容。
或许也是时候,该放下这段“禁忌”感情了。
(接下来小十八就快出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