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没说完,申兰君手持一盅雕花陶瓮,匆匆赶了过来,拧眉沉声道:”陛下,请随臣过来这儿!”
不待楚子焉应答,申兰君猛力拉着楚子焉到几案旁,一把将他推倒在几案上!
”你干什么!”楚子焉诧异地瞪着申兰君。
这些日子以来,申兰君就算嘴上戏弄他,却不曾如此粗暴对待他,为何现在神色凝重严厉至此?
”陛下,头抬高,闭上眼!臣为您去掉绿毛!”申兰君口气强硬,不由分说,拢紧五指,硬是将手掌做为屏障搁在楚子焉菱角分明的眉骨上,避免雄黄酒流到了眼睛里。
雄黄酒香窜入鼻尖,楚子焉猜到用途,连忙闭上眼睛。
他眼睫才阖上,申兰君便道:”陛下等一会儿或许会有点疼,但一定要忍耐。”
话音方落,申兰君斜倾陶瓮,一股细涓伴着雄黄酒刺鼻微辣的香气淌倒在楚子焉的额上。
”刮骨疗伤朕且不看在眼底,岂会──啊!狗娘养的!什么──啊!嘶──”
尖锐的疼痛如针一丝丝扎入楚子焉的额头,让他忍不住痛呼出声。
方才夸口的话都让这剧烈的疼痛打碎成尘!他连忙咬紧唇,硬是忍耐,不愿让申兰君瞧扁了。
然而那股痛楚随着雄黄酒流淌在额头上越发磨人,像是雄黄酒溶蚀入脑,让他头痛欲裂。
楚子焉紧蹙眉头,握紧双拳,呼吸急促,咬紧牙关忍耐这一波波毫不间断的痛苦。他的脸因疼痛涨得通红,双耳耳鸣,已听不清申兰君说什么,只有断断续续温柔的安抚声传入耳膜。
”申兰君──”楚子焉喘息,咬牙低吟说:”朕快听不见了──”
微凉的长指抚上了楚子焉的脸颊,申兰君柔声安抚说:”就快好了,陛下,再一下子就好了,乖──”
申兰君温柔的嗓音断断续续飘进耳里,不知为何楚子焉心中酸涩而怀念,忍不住睁开眼。
眼前人影朦胧,楚子焉才发现眼眶蓄满泪,只是不知道是伤痛还是心痛。迷迷糊糊间又听申兰君说:”很疼吗?那便叫出来吧──我不会笑你的──”
”唔──”
楚子焉的情绪几乎溃堤。他额头上的疼痛蓦地拉高至顶点,几乎像是被人拿锥子凿穿他的头,让他无力再掩饰自己的疼痛,长啸出声。
”啊──”
伴随着他撕心裂肺的吼叫,额上那块凸起的碧绿鬃毛忽而绷紧,到处乱窜,犹如成千上万条细如发丝的蛆虫蠕动挣扎。这番剧烈扑腾动静极大,但天可怜见,楚子焉濒临崩溃的痛楚,对额头上的蠕动毫无所觉,幸运地避开了做噩梦的可能。
半炷香后,那绿毛怪物像是醉酒无力地瘫软在楚子焉的额头上。申兰君见状,放下陶瓮取来一个装满雄黄酒的白瓷浅碟,轻轻靠在楚子焉的额头。那坨绿毛竟缓缓地蠕动,朝浅碟前进,最后爬进浅碟,沉入雄黄酒中。
申兰君拿了干净的棉巾擦净干楚子焉的头脸,又擦干刚洗涤过的墨发,楚子焉犹然拧眉,痛得无法睁眼,只能随申兰君摆布。
等到那逼人心神俱裂的疼痛过去了,楚子焉有气无力地问:”去掉了吗?那些绿毛?”
”去掉了。只是陛下额头上留了些伤口,得过两天才会愈合了。”申兰君轻声说道,轻轻地摸了摸楚子焉的脸颊。
申兰君的掌心微凉如玉熨去不适,楚子焉舒服地轻轻吁了口气,没察觉自己不由自主将头压向申兰君的掌心。申兰君微微一笑,眉眼温柔,悄悄地让楚子焉枕在腿上,安安静静地为他梳拢发丝。
直到痛楚过去,楚子焉思绪清明些,察觉申兰君的动作太过亲昵,他不自在地摆摆手,挡开申兰君的碰触,强自振作斜倚在罗汉榻上,哑声令道:”让朕看看那些绿毛。还有,手镜拿过来。”
申兰君悬在空中的手轻轻地握起,垂了下来,低声应道;”是。”
接过申兰君端来呈满雄黄酒的浅碟,楚子焉低眸一瞧,愕然道:”这是什么虫?生得如此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