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在普吉岛碰面她没有多想,容貌本就是虚假表象,然而既有查尼坤,此刻在她面前的男人,事情已经足够清楚,她心中惊涛骇浪,几乎是扶着车门才不至后退。
他为何会在人间,这是不可能的,王亚芝确实只是个普通人,翡翠之灵幻术不过是骗局,难道冥冥中真不容许毫无来由?
无数疑问伴随慌乱闪过,秦念迦强迫自己面对心头那股天生的,无可抗拒的忌惮,雨幕打湿身上薄衫,沿着精致的曲线跳动掩藏着那丝紧张。
她面上快速整理成惊讶,疑惑和恰到好处的淡淡防备,“潇.....潇洒先生......?你这是.......”
男人静静打量她,一双幽暗的眼瞳周围一层淡淡深蓝微光流转,大雨无法近他分毫,就像他不属于这片天地,这个世界与他各自独立,一般人看见这番奇诡的景象似乎应该表现得更惊奇些,而不只是淡淡防备。
“原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他开口。
浑身戒备到随时能爆发的程度,秦念迦的脸色却不敢有大幅变化,“你......你在说些什么?没事的话,不要挡在我车房门口,否则我要报.....“
“够了,回去吧。”
他似乎懒得废话,话音落下,黑色长刀直接破空,声势并不浩大,轻描淡写,劈山裂海,秦念迦面色大变,刀锋的能量波动既无声又恐怖,让人有种错觉能直接破碎空间。
没料到他完全没有丝毫犹豫,仿佛在在他眼底,一切伪装都是可笑的徒劳和侥幸,电光石火,一片金光猛然暴起,匆匆之间,金戈相击,长刀劈在一朵青蓝流转的花叶之上,蓝焰四溅,照出秦念迦脸上的怒不可遏和眼底的惊骇。
熟悉又可怕的能量随着撞击清晰传来将她撞得一晃,怎么会?他怎么会拥有如此充沛的幽冥之力?这根本不可能,
“你到底是谁?!”,她大喝。
回应她的,却是下一刀迅雷不及掩耳的劈斩,金刚之叶堪堪迎上却被那一往无前的轰击撞得再度一震,气浪冲破狂风暴雨,周遭光源熄灭,临海的岛洲乘载着比华利这一区别墅群瞬间陷入一片黑暗,停电了。
他轻轻一笑,时间真是个有趣的东西,什么都没有的九幽诞生了自己,而这件曾被她祭炼的法器也在时光长河里悄悄生出了灵识,一连串麻烦源于自己送的这件礼物,似乎真的挺不好。
他记得她说过,不喜欢麻烦。
”你笑什么!?”,秦念迦眼中闪过惊疑。
“回去该待的地方我留你灵识,”,一样一样还有不少麻烦要收拾,吞噬饿鬼夹带的幽冥之力花了他很久时间,这具地府实体化肉身实在太弱,再多也无法承受。
灵魂深处的颤抖辗压般袭来,秦念迦明白眼前是怎样一场危机,被抹除或是再度不得自由,皆由人话事,但她不甘。
幽深而蒙昧的时间长河中,在某时某刻的某个瞬间,忽然意识到了自身的存在,那股意念惊奇却很迟缓,但终归是有了本我,犹如灵台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拨弄。
无极生太极。
荒寂的地域,无尽的时光,幽暗里缓慢产生婴儿般的一丝弱小意识,不知又过了多久,那丝意识才终于有能力察觉本我以外的一切。只言碎语点点累积,她始知道这片翻滚着火焰般浓雾的世界是九幽与三界的边界。
浓雾之外有什么?这是更久远以后才有的好奇。
一个遗世独立的个体和宇宙里千千万万的物质相同,意识由混沌走向沉淀,数个千百年之后渐渐摆脱蒙昧,记忆清晰起来。
意识生成后,时光早已向前奔流许久,但那男人的气息依旧深深烙印在灵魂之中,同为九幽之地天生天养的生灵,他曾是最强的主宰,即便他无意。
她仔细地打量面前的男人,半息后秦念迦笑了,眼中有丝复杂,嘴角余下嘲讽,时间真是个有趣的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却改变着一切
“当年幽冥之子肉身神魂合一三界忌惮,如今你又是个什么?不过囚禁在黄泉被层层禁制的孤魂,凭什么来管我?”
男人拉回原先有些游离的思绪,重新将目光定在眼前,他轻轻扯开衣领,一块墨色的东西被他拉出,半个掌心大小,非金非玉,无数沟壑仿佛扭曲干燥的化石被一场烈焰永远定格。
那不起眼的怪异东西映入眼帘,秦念迦终于巨震,惊慌失措,大雨之中,她惨白的脸上第一次显出绝望。
“你.....你怎么会有这个!?不可能!早就毁了,早就毁了......”
“有的肉身实体是依托,而有的却是一个金刚不坏的囚笼,我折下这朵幽冥之花作为礼物,她将其炼成法器,没有想过有一日这朵饮满生命的东西会诞生意识,”,他顿了顿,语调似乎有点抱歉,但那歉意既是真实,而残酷同样真实,
“有意识的被囚禁是痛苦的,但金刚夜需要回到边界,这一点我无法更改,回到边界,我也将回归黄泉,一切归位,若你认为抹灭灵识会轻松些,我可以这样做。”
“归位!?”
秦念迦尖叫,“归位?你疯了?为什么来管我?我好不容易逃走!回归黄泉?幽冥之力早已泄漏至人间界不可能堵回去,这是必然,早有预言末世大灾,我等不过都是命运的祺子,既有当年事便有今日果!新秩序终会建立,你是幽冥之子为何要任人摆布?黄泉能困住你?”,她嘴角紧紧抿着,不知是愤怒还是讥讽,“你连自己的肉身都没本事拿回来,任一个人界蝼蚁占据。”
他不为所动,“契约便是契约,不能更改,”
“愚蠢!那是你的契约,关我什么事!?”
“确实是我的事,所以带你回去是必然,”,他认认真真的回答眼前的问题,没有丝毫不耐,当年三界立约但自己自始至终不过信她罢了,她说只要他好好待在黄泉,有一日会再见,漫长的时光中,他不难理解自己为何会失去久远前的记忆,三界终是不放心自己,但如今他有极为不好的预感。
以阎王议会席位作为诱饵,看来金刚夜丢失确实令他们方寸大乱,若不是真的没有办法又怎么可能冒险将自己从地府放入人界,漫长时光中,靠着金刚夜这朵奇异的幽冥之花作为阵眼封锁边界,阻挡幽冥之力蔓延,当年她用这件东西换他的不会神魂俱灭,而她自己则从此眇于轮回。
谁都没有想到金刚夜的丢失根本不是外力所致,而是它自己生了灵识,近百年间地府翻天覆地查找尽皆无果,最终不得不出此下策,而幽冥之子被封印了记忆浑浑噩噩在黄泉里做着鬼王,被阎王议会摆弄,现在想想不过是场荒诞的戏。
他不在乎幽冥之力蔓延与否,但契约一旦立下便要遵守。
一切必须回归原位,至少现在如此。
“走吧,”,他不再废话。
饿鬼现世是个契机,冥冥之中,这样的机运连天界也不能掌控,现世的饿鬼遇上某个人类野心家,查尼坤,其正巧坐在人界的幽冥之力泄漏点上,见所未见的可怕能量,很快那人便明白这种好运也许意味着一个疯狂的改变,不仅仅是对于自己,也许更是对整个世界。
而更无法想像的好运接踵而来。
世间因果环环相扣,无论是地府或是天界想像不到正是这样一个人,触发了连锁反应的开始,从澳门到泰国,从邪婴到饿鬼,命运将幽冥之力捧到了它的主人面前,令他这个在黄泉浑浑噩噩不知多久的九幽之魂清醒过来。
男人掌心黑色的金玉像块被雷击过的化石焦炭,布满丑陋的线条,此刻那东西却仿佛活了过来,缓缓舒展挤压变形的叶,秦念迦不由自主发出凄厉至极的尖叫,悬浮在她面前的瑰丽奇花倏地被吸摄至他手中,每一秒,那金玉都绽出一分光泽。
“不!不要!不要!”,她毫无反抗能力,那是来自金刚夜本体的吸摄力,灵识脱逃时她明明将这躯壳毁了,便是再也不想受到控制,此时此刻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形体越来越淡,心中绝望愤恨,“都是九幽生灵,你为何害我!?我本长在岩洞与世无争,你们凭什么摆布我?”
他微微一怔,手里却没有丝毫暂缓,她曾说,有了自我认知才会有私心,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无法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直到后来,他愿意牺牲一切换取过往那段篝火旁的时光,平平淡淡,只有陪伴,
“抱歉,”,暴雨之中,他的声线清晰震荡。
“为了她?!”,秦念迦尖叫嘶吼,“阿修罗在轮回里!根本......”,然而此刻她蓦地呆住,眼底都是不敢置信,“难道....王亚.....”
话音未过半,他掌心的金刚夜本体光芒大涨,等灵识完全回归这件法器便完整了,阎王议会上天彻地地搜索,怎么也没想到这东西便在人间流转,甚至最后被王亚芝随意扔在衣柜某个角落,想起她,他心底涌起一股不知是炙热又或是苍凉的复杂感受,但就在此时,一股破天之力伴随着烈焰由虚空之中划破雨幕,猛然斩断金刚夜强大的吸摄力。
拉回飘忽的意识,几乎是直觉,黑色长刀同时横劈而去,只见虚空中,一个金发男人握着火焰之剑被他毫无间隙的攻击震得脸色阴沉,潇洒眯起眼,那人浑身散着淡淡金光,身后竟是一对巨大的白色羽翅,秦念迦被他夺在怀中,虚弱的近乎半透明。
那家伙气息奇怪,一双湛蓝的眸子之中有着忌惮,他长刀不停一记斩劈又要扫去,那人似乎不打算恋战,羽翅一振直上夜空速度奇快,“胆敢与光明作对,.......”
他根本没有听那人说些什么,金刚夜在手,就算只有三分之一的精魄已是一件世所罕见的恐怖杀器,幽冥之花轻轻颤动,雨幕便如同波纹起舞绞杀而去,然而最后一秒,那人却如来时一样,消失在风雨里。
人间界有着公约,这样的行径无疑是严令禁止,那人的气息阵营难辨,天使?堕天使?为何救走金刚夜之灵?
边界法阵崩溃,幽冥之力蔓延,对自己来说本就无可无不可,无野心但也不在乎什么所谓末世,他本就是幽冥之子。
但契约之力是比三界更高的存在,就是那些所谓神鬼都触摸不到却不敢不从,她被迫发下誓言立了契约,封印能量渺于轮回换他生机,若有违誓,觉醒时便是终结时。
这样恶毒的誓言,源于那些人鬼神对阿修罗掌控幽冥之力的恐惧。
如今看来想让这世界乱成一锅粥的势力还不少,新秩序的建立?摇摇头。
不,他只想让一切回复原状,既然寻到了,便不能让她觉醒,就这样一世一世陪伴,如同过往那每一夜的篝火边,都有她的容颜,简单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