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1
她从雨夜中走来，带着海水咸湿的气息，如同过去每一个夜晚，悄然无意得进入我的房子。
我都不用抬头看，就知道铺在玄关的地毯肯定又被打湿了。
徐卿安的头发滴着水，抬起白皙的手腕，往耳后撩头发，露出苍白的脸时，水珠还在顺着她的手腕滴落到地上。
这是她从沉黑的深渊中，回来的第几次呢？我有些想不清了。徐卿安还是不知事的模样，就像这几年我们相处的每一次。
“卿安，”我轻柔得拿毛巾擦拭她的头发，语气平静就好像在说一件平常无奇的事，“你是不是又忘记你已经死了？”
徐卿安露出一个无措的神情。
“你记得我是谁吗？”
她盯着我看了好一会，“阿许。”
“乖，”我摸了摸她的头发。
毛巾掉到了地上，我咬住了她的唇。缠绵的吻，以我们的喘息为结束。
我提出了一个建议，“如果下次你还记得的话，可以让自己变得干燥一点吗？”
徐卿安只是说，“什么？”
“不要再把玄关的地毯弄湿了。”我换了种说法。
她看向地毯，又看向我，“我以为你喜欢…”
“喜欢什么？”我耐心得问。
“海水的味道。”
那是我原以为此生再与她无缘，却再见她的夜晚。“你的身上有海水的味道…”我呢喃着搂住她。无意的一句话，被她记到了现在。
“顾许姐，你和卿安姐是一见钟情的吗？”几年前认识的一个小姬崽，把我和徐卿安的爱情当成了天赐良缘。
我摇了摇头，“不是。”
“但是你们都非常好看啊。”
“是日久生情。”
还未成为恋人时，我没那么喜欢她。
为什么所有人都喜欢徐卿安呢？
我在深夜问过这个问题。漆黑的夜晚，我看到自己的身影，慢慢坠入黑暗。
徐卿安单纯、可爱、活泼、善良。她拥有保持这种品质的资本。无论是对待生活的积极向上，还是面对任何失败的从容。
这样的底气，不是我的。
我没有后路。
家长会那天，徐卿安和我站在窗边，看着教室里入座的家长。她眨了眨眼，看向了我，轻声道:“你爸妈今天又没有空吗？”
当她望向我时，我的一切都无所遁形。唯有沉默。
再熬过这几年。我总这样告诉自己。原生家庭是我过去的束缚。努力改变，才能让它不再成为未来的束缚。
高二上学期的第一月，我认识了一个邻班的男生，周晟。长得不是非常帅，胜在白皙清秀，性格开朗，很会说话。和我的寡言很不同。
他主动找我聊天，节假日送我礼物。我们聊天，大多是他在说话，从天文地理，聊到身边的趣事。唯有问起徐卿安，他显露了很在意的好奇。
我没有意识到这点。
夜间长谈时，同宿舍隔壁床的下铺聊八卦，说碰见邻班的周晟和徐卿安告白，被徐卿安拒绝了。那是两天前的事。
徐卿安是我的好友，而她的事，我以八卦的形式，从他人口中得知。
她真的当我是朋友吗？
周晟、徐卿安，两个或多或少，与我的生活产生交际的人，首次名字并列，出现在我的耳朵里。原来周晟接近我，是为了徐卿安吗？
我的心不由自主得沉了下去，拖着我坠到悬崖的最深处。
在徐卿安面前，我没法继续伪装。只是提到她或周晟的名字，心就重重得沉了下去。我想了一夜，想明白了。那是一种背叛感。
徐卿安背叛了我。
早晨上课前，我不发一言。徐卿安坐在我的左前排，在和我说了第一句话没得到回应后，她又盯着我看了一会，似乎还想说什么，上课铃声却响了。
老师进了门，在同学上课起立的间隙，徐卿安偷偷转过头，用浅褐色的眼眸，关切得望向我。
我望着黑板的方向，避开了她的视线。等我再看向徐卿安，她已经转过头，坐在座位上。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徐卿安的背影，显得有些孤寂。
内心的小人嘲笑我，徐卿安，怎么会因为失去了小人物的友谊而孤独。我们只是塑料姐妹情，是我单方面的友谊。
老师宣布了下课，同学们说话的说话，走路的走路，组成了教室的喧闹声。
余光里，徐卿安转过身，脚朝着我的方向。她要过来了。我沉默着，拿起水杯，从她身边错过，走向了后门。
我想象着，徐卿安站在那里的神情，不高兴？尴尬？想象出的场景，没有让我畅快，平添的是难过，无从说来。
也许是我的言行，让徐卿安意识到我拒绝与她交流的决心。她不再回头看我。不复先前的无用功。
预料如约而行的同时，我仍不自觉，感到了些空落。我低下头，还能看到前一天的这时候，徐卿安靠在我的肩上，亲密得搂着我的手臂，和我说话时，由衷的放松与亲近。
哼。是她先背叛的我。
直到放学，徐卿安没有再找我。她猜到了我的打算。那么自尊心也不会让她再对我多加纠缠。
最后一节课上完，教室里，收拾课桌的、背上书包的、人流来往的嘈杂。我没有收拾书包离开，把上一个课间没做完的物理试卷，从课桌里翻出来继续做。做完试卷，再抬起头时，教室空无一人。
果然如此的预料外，又是说不上来的空落。我收拾了东西，座位留在身后，空落也留在身后。
我走到门口，注意到走廊上站了个人。抬起头，是徐卿安。我没料到她还会来找我。我别开了视线。
我错过她，她伸手拉住了我，从身后抱住了我。她的手搂住我的腰，抱得很紧。这之前我们拥抱过，但也是正面拥抱为多，她很少像这样，从身后拥抱我。
说实话，我觉得这个姿势，有点暧昧。而且我现在不太想理她。
她在我的身后，我看不到她的神情，听不到她的声音，只有体温的温热，透过我后背的皮肤，进入血液，流动到心脏里。
徐卿安就是那样抱着我。好像怕没抓紧我，我就会离开一样。可是留住了我，又一言不发。
摆在教室窗户的盆摘，长出了绿色的叶子。
泥土是湿润的，上午有人刚浇过水。
“阿许，”徐卿安说道，“你知道了吗？”
我沉默着。心想，你现在要告诉我了吗？
有一只小鸟飞到了走廊的栏杆上，叽叽喳喳着。真是话很多的小鸟。徐卿安说:“你知道了。”
“我不知道。”
“我喜欢你。”徐卿安说。
我本来想的是，甩一句“你说完了没有，说完了我就走了。”然后很酷得离开。
徐卿安的话一落地，我松开她的手，转回身看她，“你说什么？”
徐卿安的眼睛很紧张得盯着我，她看上去很无助，她说:“我喜欢你。”
“你知道了吗？”
我简直疑心是我听错了。
眼泪从她的眼里落了下来，她朝我笑。
“我是不是很恶心，喜欢女生。”
我是嫉妒徐卿安的。嫉妒她的不知事，嫉妒她有很爱她的家人，也嫉妒她的天真。就连有好感的男生，接近我也是为了徐卿安。
虽然没有多喜欢周晟。但是那种被当成跳板的感觉，让我很不舒服。无论怎么看，我和徐卿安的关系，应该更像是情敌吧…
但是…开什么玩笑。
徐卿安喜欢我？
我睁大了眼。
“我就知道。”徐卿安垂下眼，那样楚楚可怜的，“所以你今天才不理我了。”
我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低下头看她的脸，“徐卿安？”
连之前，徐卿安隐瞒周晟的事带给我的不满，都被这种震惊掩盖住了。
她的眼里还闪着泪光，闻言抬起头，盯着我看了几秒。
“你可以接受我吗？”徐卿安说。
走廊栏杆的小鸟没有飞走，到地上开始走路。
我忽然觉得好难开口。要拒绝她。她怎么这个样子。好像我骂了她一样。
“周晟…”
“什么？”
“周晟和你告白的事，你没有告诉我。”我看着她。其实我没有那么想提周晟了。只是至少…讲点别的，就能晚点回应徐卿安的表白吧。
“你生气了吗？”徐卿安有些苦恼，“我只是不想把这种事，告诉喜欢的人。”
走廊的尽头多了一个人，正在朝这里走过来。是周晟。
我遥遥看了他一眼，他的神情有些尴尬。怎么今天几个人都堆一起了。
这什么日子啊。
我垂下眼，忽然一种报复的心理涌上了心头，“徐卿安，我和周晟，你会选哪个？”
走廊的小鸟飞走了。挺好，省得叽叽喳喳得怪吵。
“我已经拒绝他了。”徐卿安困惑得皱了秀眉，很认真地和我强调，“我只喜欢你。”
真是个傻白甜啊。我在心里对徐卿安评价道。都有些不忍心继续那么做了。
“所以，你喜欢我，是想和我在一起的喜欢？”
徐卿安的脸红了，很认真点了点头。
周晟还在朝着我们这里看过来。
想到他，还是…很不爽呢。我确认了我想做的事。
“闭上眼睛。”我对徐卿安说。
她乖顺得闭了眼。颤抖的睫毛却反映了她的紧张。
“不要紧张。”我握住了她的手。心里和她说了一句“对不起。”
我低下头，贴上了她的唇，一触即逝。
余光里，我看到周晟因震惊而放大的瞳孔。还是很幼稚得鸣鸣得意起来。这场战役，我另辟蹊径，赢了。我是胜者。
但当我再看向徐卿安含情脉脉的眼，才开始觉得难搞了起来。那只鸟不见了，但是不知道在哪里发出来的叫声。
我烦得连路过的小鸟叫声都感觉是在嘲讽我。
…我要怎么和徐卿安说。我只是，忽然想亲她。但是没想和她在一起。只是朋友的亲吻。这是什么话啊。
徐卿安攥住了我的袖子。我微微睁大了眼。她歪头吻住了我。这次是一个真正的吻。
因为她把舌头伸进来了。好色啊。徐卿安。
我发现，女孩的亲吻，是很柔软的。
可是…这不是重点吧。
徐卿安的眼像小鹿一样干净，闪动着光，看起来好开心。她的脸红红的，傻乎乎得说:“原来，你也喜欢我啊。”
我忍不住看向她湿润的唇。就想起她刚刚贴过来的时候，很软的舌头…
“卧…槽…”
“啊？”
我怎么说出口了。我抿了唇，挤出一个笑，“没什么。”
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