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原罪--1 出国

“说话!谢寻!你不应该恨我么?骂我啊!”

隔着一张木桌,她向对面一个身着橙黄马甲囚服的男人歇斯底里地喊。

那男子安坐在凳子上,双手被银白色的手铐烤住,低垂着头,看不太清表情。

“谢寻!你什么意思?既然答应见我,为什么不看我?不跟我说话?”

一旁站着一个身着制服,立得挺拔的法警,她不管不顾,声音在这间阴森空旷的房间显得格外尖利刺耳。

“你要我说什么?”沉默许久的男子终于抬起头来,极短的寸头,墨黑的瞳仁像黑漆漆的无底洞,看不到一点光亮,配上那冰凉的声线,“穆柔,这是你想要的,如今你不也得到了吗?”

他低头不说话的样子,让她难以忍受。当他说话了,她却又不想听了。

是,是我想要的,我如今也得到了。我好高兴啊。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试图尽量欢快些,像服侍那些男人一样那种妩媚又粘糯的嗓音。发出来时却听不出丝毫快意。

“走吧。”他微微侧头向旁边,轻声说。

他站起身,金属制的凳子在地面摩擦出一串的“呲”音,好像要与她彻底划清界限。

他身材高大,但不知是因为双手在前被烤,还是其他原因,此时后背佝偻着,尽管他好像想尽可能表现得正常些。那个庄严的法警紧跟在他身后,套着纯白手套的双手微握拳垂在身侧,好像随着准备蓄势待发。

“从今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临出门的时候,他说。

她鼻子忽然一酸,眼前似下起了滂沱大雨,像瀑布一样厚重,让她再难看清,被她竭力遏制着。

心被一点点啃食,一开始毫无察觉,等她发现时,早已千疮百孔,再难愈合。

“滴滴、滴滴、滴滴,”闹铃响起,穆柔倏地惊醒,伸手按掉。一摸脸上,又是大片湿意,但她好似习以为常,拿起发绳随便扎了头发,起床到卫生间洗漱。

"Guten Tag!Mu."(早上好!穆)Mia抱着一叠文件向穆柔走来。

"Guten Tag!Was ist das?"(早上好!这是什么?)穆柔指着她手上的文件问。

"Ein neues Case."(一个新案子。)

"Wirklich beschaeftigt,einer nach dem anderen."(你真的很忙,处理完一个又一个。)

"Naja.Und Mu, wann ist dein Flugzeug?"(是啊。你几点的飞机?)Mia是她在这间律师事务所的同事,跟她一样,也是一个实习生。

"Um sechs." 她说晚上六点。

"Mu,wenn du wieder nach Deutschland gekommen bist, besuchst du bei mir. Ich freue darauf." (穆,如果你再来德国,一定要告诉我,我会很乐意招待你的。)

“Ja,stimmt!”

最后再跟事务所的boss告别,穆柔收拾东西回家。

七年了,她离开自己的祖国已经那么久了。在自己22岁的时候,踏上了这片异土,重新拿起课本,大学五年,硕士两年,她一口气念完。从一口磕磕巴巴的英文到英德双语流利转换,她付出了很多,也学到了很多。

现在,终于倒计时将结束,2019年9月4日,这是一个她期待了好久的日子。

“叮咚、叮咚”,一阵门铃声打断了她的沉思.

穆柔拉开门,只见门外站着气喘吁吁的Adam,他是她法学院的同学,为人热心又幽默,平时帮了她不少。

"Hallo,Adam,was ist los? Du siehst so eilig aus."看他一脸匆忙的样子,穆柔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Mu, du kommst spaeter nach deinem Vaterland zurueck?" (你等下是要回你的国家吗?)

"Ja. Um sechs." 穆柔点点头。

“Warum?”

为什么?

因为她朝思暮想的一个人在那里啊。几年前,她曾经想过这一天的到来,那时候是既害怕又期待,现在她只剩下了期待。“Denn ich mich nach meinem Vaterland so sehe, ich hat es sieben Jahre verlassen. ”

"Das bedeutet,dass du hier nicht zurueck kommst , ja?"

Adam问,她还会不会回来。应该不会了吧,这里没有让她值得留念的东西。“ja,vielleicht nicht.”,她答道。

Adam露出一脸失望的表情。

穆柔视而不见,只继续说,"Irgendwann muss Schluss sein. Adam, pass auf dich auf."

在Adam的印象中,这个来自中国的女孩是最特别的一个。

她在22岁的时候才开始读大学,而且在刚来这的时候,除了英语口语能稍微与人交流,对德语一窍不通。却在短短的两年时间里,快速掌握了外语能力。她很认真学习,基本每门课都是gut以上。她长的很漂亮,但从不见她跟任何一个异性走近过,从他认识她至今,一直保持着单身。她也总是很安静,不太与人交流,喜欢一个人待在图书馆或去美术馆,但与她交流,又会让人感到很舒服。

Adam有些迟疑地开口,“Kann ich bei dir besuchen?Wenn ich nach China komme.”(如果我去你的国家的话,可以联系你吗?)

"Gerne."

听到这个回答,Adam看上去好像终于轻松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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