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多话是无法说出口的。
谈樱樱启了启唇,发现有些话不知该怎么讲,而另一些话,被作者天生的敏感和骄傲封存,和自尊心一起被压在很深很深处。
所以她最后只是闭了闭眼,说:“好困。”
这是实话,身体和大脑都奔走了一整天,躺上床,疲乏就潮水一般地涌来。
傅淮瞧了她一会儿,伸手替她掖好被角。
“嗯,那睡吧。”
*
一夜无梦,但仍是睡着了。
再醒的时候,傅淮依旧已经离开。
他以往好像很少有她找不到的时候,一般都是她嫌他太黏人,嫌他总寸步不离地跟着,嫌他晚上不回自己房间,偏要来她这儿睡觉。
她甚至很极端地想着,不是没有看过男人得到之后就新鲜感尽失的例子,难道是因为做过了,所以他才露出了本性?
也是,男人而已,食色性也。
到了片场,他果然又不在,说这次是今早临时请的假,人都没出现过。
无端的,谈樱樱有些恼火:“请假不是得提前一天吗?当天请你们都能批?”
“这不是……导演直接同意了吗,也没人敢拒绝。”
她看他真是被鬼迷了心窍,转身走了几步,又禁不住笑了下。
说不定被鬼迷心窍的是她呢。
拍摄的取景地在郊区,但毕竟不是山上,离市区也不远,谈樱樱去了市中心,搞不清自己是想做什么,隐约想着看场电影也行。
人生就是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她又看到傅淮了,这次是在一栋非常气派的公司前,他还是穿了正式的西装,身旁依然是那个巧笑倩兮的女人。
或许是直面过两次,有些东西反而能放开了。
她想,总不能不明不白的,总得要给一次机会吧。
于是她鼓足勇气拿出了手机,给傅淮发消息。
「他们说你没去剧组,临时请假了,现在在哪儿呢?」
就在她消息发出去时,傅淮已经迈步走入了那栋公司楼内,谈樱樱没看清公司具体的名字,只看到女人陪同着他一道,沿路不时地点着头,向身旁的人打着招呼。
谈樱樱出神的空当,又收到了傅淮的回复。
他说:「家里有点事。」
撒谎。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他和女人一起走进公司,她简直都要信了。
那女人是在这儿工作吗?因为是很气派的公司,可以为他引荐更好的资源,所以他做了这样的选择?
谈樱樱放在身侧的手腕抖了抖,没想到最后还是逃不脱这种俗套而狗血的剧情,心脏跟着颤了两下,最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们这样的关系,连发脾气的立场都没有。
*
谈樱樱先是回了酒店,但怎么都坐立难安似的,没有歇一会儿,又径直去了剧组。
还是她离开时的模样,男女主坐在台阶上,在对即将开拍的下一场戏。
她拖了把椅子,忘记导演跟她说了些什么了,只心不在焉地应着,然后去看男女主的表演。
这场戏是她前几天临时加的,男主有点进不去,好几次的表演状态都不对,因为没有演出那种懵懂感,像是将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预料好了,也就少了些剧情本身的甜蜜。
今天导演有点事不在片场,由副导演拍摄。
谈樱樱坐在一旁,副导演忽然想到什么,侧头过来跟她说了两句。
她兴致缺缺,“不用了吧。”
“经过上次你也知道,他就是体验型演员,你不让他直接体验到,这里演不出来的。在一起的第一天,这么重要的戏没拍好的话,作为言情流的小甜剧就不够看了啊,”副导演说,“感觉动作也不是很出格啊,你很介意吗?”
谈樱樱被软磨硬泡了太久,知道副导演也是为了剧的质量着想,再加上她实在没什么功夫找别的办法了,便遂了副导的意,拨开人群走进了取景正中心。
“改一改戏吧。”她说。
女演员有些茫然地看着她:“怎么改呀。”
“这段一起看照片的改成一方躲一方追着看。”
讲了一会儿,瞧见两个演员都露出些迷茫的神色,谈樱樱知道必须得自己上了,她在剧组真是又当爹又当妈。
她让男主演先回车上等着,然后站在男主角的位置上,给蒋依依过了一遍走位和肢体动作。
蒋依依红着脸点头。
男主演回来,拍了几条,又没过。
技巧型演员好在稳定,基本不会出错,也很难给出惊喜,基本是七八十分左右徘徊,例如蒋依依;
而感受型演员好在很容易给出惊艳和深刻的表演,最高可以有九十多分,但不稳定,偶尔也会五六十分。
这个男主演就属于后者。
他体会不好的戏,就怎么都演不好。
副导演又来跟谈樱樱耳语一番,末了笑着说,“没什么的,之前和男二,你们不是吻戏都演了吗?”
男二男二男二,现在说到傅淮她就来气。
谈樱樱坐到台阶上,招手示意男主演过来。
他略显局促地坐到她旁边。
她刚刚从道具那拿了张照片,作势要给他看:“你知道男主为什么要选你吗?”
这一说,男演员立刻好奇起来。
他刚还以为她要讲戏,自己没演好耽误大家时间,本来就很紧张,但没想到似乎不是,心情变放松了不少。
于是他以为照片里有什么玄机,慌忙往这边凑:“为什么啊?”
男演员坐在她左边,他一凑近,谈樱樱反而将照片往右边撤,男演员便跟着照片的方向倾身,想要看清。
谈樱樱抬头看了看副导演,示意机位准备,然后在他的脸即将靠近时,用手垫住下半张脸,做了个亲他脸颊的动作——
当然只是动作,她的手根本就没碰到他的脸,更别说特意遮起来的嘴唇了,但女演员等会儿肯定是真亲,并且目前这个机位看起来,也像是真碰上了一般。
男演员被打了个猝不及防,整个人僵在原地,脸颊迅速红起来,嘴唇张张合合,翕动几番,略有错愕地望向她。
谈樱樱无情起身,她今天心情本就不太好,实在拉不出什么调笑兴致:“等会差不多就这么个剧情,你的反应刚刚好,就是等会要演出来的效果。这下体会到应该能演出来了吧,别紧张,忘了的话可以看回看,A10那台摄影机拍下来了。”
这就是副导演跟她一直商量的事,想让她亲身把这段戏教一下。
谈樱樱起身,没再多看男演员的表情,毕竟被吓到也是人之常情,她为了让他彻底进入情境,体会到书中男主角的心情,并不能给男主演预告。
只是走下台阶时,好像看到录制这边的摄像机后,有熟悉的冷峻脸庞。
傅淮回来了?
不过跟她好像没什么关系,谈樱樱扯了扯唇角,转身走了。
从剧组回酒店的路上有几家连着的奶茶店,谈樱樱就是在那里被男人拉住的。
傅淮低眉问她:“你们在干什么?”
如果以前她听到这种语气,大概会有点开心吧,毕竟他如果刚来,并不会知道他们是在排戏。
但此刻她只觉得荒唐,抬眼看他好一会儿,说:“问这个干什么?”
那些被激怒的反骨终于接连地冒出了芽,她不知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他:“傅淮,你知道我们是什么关系吗?”
她常常弄不清他们到底算什么,太多朦胧的瞬间,她以为他是喜欢她的,以为他们捅破窗户纸就可以成为恋人或是什么,但这两天撞见的事情,告诉她,她好像是一厢情愿了。
可既然只是一厢情愿,傅淮现在用这样的语气,不悦她和别的男人,又是为了什么?
她得忠诚于这段肉体关系,而他不用——他是这样想的吗?
她并不想用怎样的语气,但压抑了好几天,再怎么尽力收敛也会带着些刺,她要强,自尊心趋于破碎时,露出来的反而是无法靠近的疏离与坚固。
因为这样才能将自己包裹起来,好让这种脆弱不至于被人击碎或拆穿。
傅淮看着她,读取她的眼神和语气,滞了半晌,忽而自嘲笑了笑。
她想告诉他什么?要拎得清自己的身份,别管不该管的事,算越界,是吗?
谈樱樱看到男人的眼神渐渐冷却下来,唇角的笑不知是什么弧度。
“你说得对,我不是你的谁。”
他将手里那把伞塞到她手里,离开的步伐很快。
她心绪仍然混乱,机械地买了杯热可可,好像没过多久,外面下起了小雨。
他还有伞吗?
她看着手心,出神地想。
*
次日,谈樱樱醒得很早,去楼下吃早餐时,发现男人也在。
他和以往跟她在一起时,穿得都不一样了。
更像是前几天在外面,气派的大楼门口,她看见他时的模样。
黑色西装,领带整齐,腕表精致,上衣口袋里有露出小角的方巾。
傅淮看到她,垂眼,面无表情地略过,甚至余光都没有再看她。
这是所有人口中的他,冰冷,寡言,不近人情。
每次大家闲聊时说起,她总是很奇怪,因为傅淮对她并不这样,像没有下限的好好先生,温柔熨帖,唇角总是带笑,连霸道都有限。
她甚至还好奇了很久,大家见到的他,究竟是何种模样。
这幅生人勿进,又对什么都不上心的样子,今天她终于见到了。
但是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
误会不过三章,甜文,无碍,正常情感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