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准没想过再见鎏丰公主是这样的情景。
鎏丰公主貌美依旧,但短短不到半年已脱去稚嫩与脸侧丰腴,一身刺眼的妃红身影立在寝殿的台阶上,双手交握在腰前,眼神晶亮却饱含压抑与暗流,凝睇着他的眼神宁定,更有一丝审视的味道。
李准为这记眼神感到不满,望着齐熙被四名白衣侍女簇拥着,不像是被俘掳,更像是女主子般,且没有病痛在身。那么是曦王病了?而她是自愿留在王府了,为什么?
他的眸中有着惊愕、不服气、探寻、愤怒,最后质问的神色,一一落在齐熙眼底,不需言语,双方已交战一轮。
李准没有变节。
齐熙心里松了口气,知道李准不会揭发她的身分,但他会愿意医治莫曦吗?
她走下阶,对李准一揖道:「李大人,别来无恙。」
李准唇角下弯,绷紧的面容片刻后才缓缓开口冷声道:「托你父亲的福,未曾有碍。然而见到故人之女身在曦王府,着实令老夫吃惊。」
知道李准意有所指,齐熙深感愧疚。但她已无回头,今日言词之战她必要夺得胜利,才有办法搭救莫曦。
「若非曦王搭救,熙儿已命丧刀剑之下。鸟兽尚知结草衔环,人岂能忘恩负义?请李大人看在熙儿薄面上,为曦王请脉。」
李准胸口像是烈焰焚烧,看着堂堂元齐公主为敌军将领求救说情,令他五味杂陈。但当着周太医的面他不能问清楚,只得克制满腔怨愤,抖声说:「李准医术普通,不见得能够救得了人。」
「还请李大人尽心。」齐熙不搭理李准的装腔作势,垂手作势,淡道:「请进。」
周太医望着齐熙穿着打扮,还有颈畔间那条翡翠玉佩亦是惊讶万分,心知眼前苏氏女心中必有算计,但只要是能救得曦王,便坐壁上观,看两人如何交手。故也没多说话,领着李准入内。
曦王躺在床榻上一动也不动,李准微微眯眼,走了过去,轻翻了曦王的眼皮,眼皮上灰白竖线已越发清楚。他又搭起脉,曦王的脉象突突,两股阴阳之息原该在体内循着经脉运动,但现在却出现第三股恶流在体内流窜,整得曦王体内五脏六腑紊乱不堪。他探了曦王鼻息,气息微弱,眼看命在旦夕。
而后,他的眼神不经意地瞟向曦王腰侧,齐熙注意他的眼神变化,心下一凛。但李准却转头与她相视,一脸坦然地说:「周太医在来的路上说过曦王腰后中了针毒,还请侍女掀开让老夫瞧瞧。」
白衣侍女解开曦王衣袍,将他翻过身,李准见红点处已开始有白色脓点,他讶然蹙眉,硬生生压下心中疑惑,松开眉头,对齐熙与周太医说:「此毒入体时日已久,老夫无能为力。」
「李大人!」齐熙握拳喝道。李准只是虚应故事!从不打算医治莫曦!
「你与家父深入苗黔,小时熙儿承欢膝下,也听你说了不少奇人异事,知晓你钻研毒蛊解方,应看得出来曦王此症并不寻常,眼皮上有直竖斜交线,分明不是毒,而是蛊。请你再细瞧能否治得了曦王!」
听齐熙担忧与怒责之意,李准一口气闷在胸口,直想开口质问公主殿下,大靖军杀我元齐数万兵将,屠你父母兄弟,为何你执意要救他?
「敢问苏氏,你是曦王何人?」他的眼神凌厉,逼得齐熙退后一步。
齐熙知道李准严词提醒自己身分与立场,咬牙回道:「苏氏仅知曦王是我救命恩人!李大人救是不救?」
李准脸色难看,不满意齐熙的答案,怒道:「就算是蛊,也有千上万种,曦王已病入膏肓,再过三日便会死亡,你要老夫救治,是要老夫死马当活马医吗?」
周太医闻言,手脚发凉。若曦王死了,他一家老小便能自由──不,大靖帝必会以他无能做血祭,博得兄友弟恭的美名!
「不管如何,你要是有方法就得试!这是医者的责任!若是治不好,你我人头都要落地!」周太医急吼。
李准与齐熙双双为他的失态怔愣。而后李准笑了,眼中写满了对周太医的鄙夷。
周太医老脸通红,霍地站起身吼道:「李准,你自己也贪生怕死,否则早就殉节!也不会还站在这儿!少用那眼神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