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翟砚廷把绍原送回家,大雪纷飞中独自开到城郊的翟公馆,已经六点有余。
天完全黑了,雪这般大,一阵寒意袭来,攀至脊背,教翟砚廷不禁打了个寒战。
翟砚廷开进院子,把车停在车库。翟公馆是典型的西式建筑,主楼的大落地窗内透出暖黄的灯光,在雪夜里显得越发温暖。他推开主楼的大门。壁炉烧了一整天,屋内的温度十分舒适。
“仲瑜,怎么才回?”翟老爷坐在餐桌主坐,注意到动静,发现是儿子回来了,催了他一声。
“路上耽搁了会儿。”翟砚廷在玄关脱下满是寒意的外套,递给身旁的下人,换了双鞋走进餐厅。这才发现,今天除了大姐,家里人都来齐了,他有些诧异。
“今天,是有什么要紧事么?”翟砚廷坐下来,慢条斯理地卷起衬衫袖子,又略带迟疑地问了一句。
翟老爷嗯了一声,“先吃饭。”
一顿饭在沉默中很快结束,等下人收拾完餐桌,翟老爷用手指点了点桌子,把翟砚廷喊去书房。
翟老爷坐下来,扬了扬下巴,让儿子关上门。他清了清嗓子,对着翟砚廷说:“你大姐和二哥如今都已有了良配,你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了。”
北平新贵翟家,年初刚从上海搬来北平。翟老爷明面上是是实业家,可谁都知道,翟老爷左手握着好几家工厂,右手持着兵权。
翟夫人母家徐家是东北军阀。徐老太爷膝下无子,他这辈子最爱的女人就是翟夫人的母亲,一位西洋的女子,对翟夫人便更疼爱有加,再加上翟夫人嫁了个好丈夫,所以这支东北部的军队,自然是会留到翟老爷手上的。
翟家有五个孩子,翟砚廷和四小姐翟秋谊都是翟夫人嫡出;大小姐是二姨太所出,二公子是四姨太那房的,剩下来的五公子是安姨太去年刚刚诞下的。
可惜二姨太在生大小姐时候难产而死了,大小姐一生下来就被抱去翟夫人那里养着,翟夫人后来去美国,自然也带上了大小姐。
如今大小姐已经嫁人,远在英国,二公子在上海也已有了婚配对象。
翟老爷是位野心家,在他眼里,翟家的利益,或者说他个人的利益是高于一切的。随着翟家地位水涨船高,他当然不会放过任何能让翟家在北平站稳脚跟的方法。
翟砚廷抿了抿唇,没说话。
翟老爷点了根雪茄,又继续道:“你可知道四九城的老贝勒,如今的金先生?”
翟砚廷嗯了一声,“听您提起过一回。”
“金先生如今,是北平最有实力的企业家,当今城里那些戏园子,百货商店,哪个没有金家的投资?前清的贝勒爷能做出这样大的一番事业,连我都有几分自愧不如。咱们家刚来北平,最是要稳扎稳打的时候,加上你祖父年纪也大了,快要带不动兵了…这支军队很快就要到咱们手上,若是那时候,咱们家没能力养军队,又该如何?”
如何?最简单的方法便是结亲,一劳永逸。
翟老爷缓缓吐出一口烟,雪茄烟雾弥漫在整个书房,盘旋在屋子上空,然后渐渐消散。
“你大姐姐嫁去外交使家,去了英国;你二哥也已经与上海李家的三小姐订婚,爸爸是极满意这两桩婚事的。现在轮到你了…你是翟家嫡出的儿子,爸爸自然不会亏待你。必定要为你选一个好妻子。”翟老爷眼下扮起了慈父角色,他真是顶聪明的商人,连自己孩子的婚配都不放过。
翟砚廷皱了眉。在他接受的西式教育里,自由,民主这类的思想已经深入骨髓,当然不可能接受包办婚姻这般荒唐的事。
“仲瑜,你说呢?”翟老爷掐了烟,问了他一句,却是不容商量的语气。
“妈妈那边怎么说。”
“你母亲自然是没有意见的。爸爸已经替你打听过了,贝勒家嫡出小女儿,今年十七,自小被金家护着养起来的,连家门都没出过几回,乖巧懂事,往后你娶来,一定是个好妻子。”翟老爷淡淡地说了一句,见他还想拒绝,又道:“我瞧着金家那位二少爷也是不错的,你妹妹今年也十六了。”
翟砚廷就从小离开父亲,和母亲去美国生活。他生平最亲近的家人是母亲,妹妹,其次是大姐。父亲在他的印象里是遥远的;而他们这些子女,在父亲的眼里大约也是旗子,亲情血缘远比不过他眼里的滔天权势。
翟砚廷已经猜到自己要娶的人是谁,想起下午绍原那般的不自然,大概是因为早就有所耳闻,他笑了笑,不过是冷笑,“小四刚回国,年纪也还不大。”
四小姐是翟砚廷的底线,翟老爷见儿子语气有了缓和余地,此刻又演起游说家来:“仲瑜,爸爸都是为了你好。贝勒家那位小女儿,你娶回来,放着也罢,若是你还没收心想要结婚,想必那样的姑娘也不会管你在外面如何。”
翟砚廷冷冷地看了一眼翟老爷,眼前的人变得十分陌生,却又无比熟悉,“我可以娶,但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四妹…甚至小五以后的婚事,您不会再自己安排。”
翟老爷沉思了一会,发出了一声闷哼,同意了这场谈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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