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一片沉默,良久,梁牧丁方觉自己膛前微微一颤,是江野轻轻抖动肩膀,而后他听见水珠噼啪落在台面上的声音。
梁牧丁不是第一次见到江野哭,却是第一次自己把江野惹哭,也是第一次把心爱的女孩弄哭,于是他鲜少地不知所措起来,一向游刃有余的大指挥家笨手笨脚地囫囵搂紧她,笨拙地吻她馨香的发顶。
“所以...”江野好一会儿才稍稍息了抽噎,瓮声瓮气带着哭嗓,“所以你到底去B大干什么呀...?”
梁牧丁将她身子扳过,面对面地捧着她脸,大掌抚去她颊上的湿濡,也吻去她眼睫上挂的泪珠。他的阿宁,像敏捷的豹一样穿越大地,但她在自己怀里仍是小而纤细的百灵鸟,是会落泪也会大笑的,还是古灵精怪的。
“'B大的校长邀请我作他们校乐团的指挥很久了,鉴于你未来有可能待在B市一段时间,我想,有一个自己的乐团,更方便我的首席大提琴走个后门,担个半吊子教授什么的。”梁牧丁鲜少地一气讲那么多话,尤其是昭告他为了谁谁而奔波这类的,于是他的语速飞快,且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但江野还是立刻就明白了,像明白梁牧丁未出口的爱一样——他们还是心意相同的,当然,也许只有彼此都爱才能看出对方眼里深埋的爱意。
梁牧丁先前的乐团并不是他做主,就像那个富家女,是赞助商之一的女儿,他只是拿钱办事而已。为了江野,梁牧丁确实得罪了一些人,艺术家和资本家终归不是一类人。
学校的乐团则更干净,指挥的选择权也更大,成员也更具活力,如果说梁牧丁的这个安排有什么问题,那么唯一的问题就是,B大尽管是国内的一流大学,但它并非国内一流的音乐学院,B大的校乐团也并非国内最好的年轻乐团——总之,梁牧丁答应的这份差事,着实有些屈才。
但江野喜欢,尽管她不说,可梁牧丁再明白不过了,江野还是热爱古典乐,还是热爱将指搭上琴弦,热爱她曾经投入的一切。
所以他心甘情愿为江野设这份便利,离她所热爱的东西近一点,更近一点。也满足了梁牧丁多年以来的私心——成为虔诚的首席台上唯一的光。
“那...”彼时江野和梁牧丁坐在沙发上,他一手松了领带,一手将女人揽进他怀里,茶几上的茶冒着热气,她还是想不通一件事,“那,那你是怎么知道我要在B市住一段时间?”
梁牧丁挑起眉来:“你喜欢B市这件事儿有多明显,你自己不知道?”
“那个易三,不也在这儿做了常驻的打算?你能舍得他?”
江野哑然,梁牧丁可真是太明白她了,每句话都说得让她无法反驳。她偎在梁牧丁怀里,嗅他身上淡淡的须后水味道,她抬头看见梁牧丁仍有疲倦的俊朗脸廓,是他为她奔波的后果。江野第一次感到愧疚,也是第一次尝到某种又甜又涩的滋味。她并不明白初恋是什么感觉,但又本能地觉得这与青涩又莽撞的初恋相差甚远。
“你...”她还想开口,却半晌没有下文,她仍旧脑内乱七八糟,为这份突如其来的炽烫情感昏头。梁牧丁垂下头来,与往日截然不同的温顺,他静静又温柔,温柔地等江野说下一句话。
“咔哒”的门响打断了一切,沙发上相拥的男女不约而同抬起头,和门缝里易三的眼睛六目相对。
“噢,现在老子才是多余的了。”老男人额跳青筋,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