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私语时,宁府这个点还会在外面的也只有家卫了。但家卫通常三两同行,绝不会如此悄无声息,更不要说昨日今夜一直下雨,这样的天气,宁府只有两趟换班,现下快到时间,怎么也不该出现在小竹林中。
荀如倒是曾经句句恳切地劝说过宁如,小竹林的尸骨虽然已经挖出来了,但多多少少还有些怨气残留……
虽然马上在她的怒瞪之下改了口,但宁如眼下还是被吓了个半死,只哆哆嗦嗦摸上衣襟,抓住那张被折好的黄符迅速转身。
她闭着一只眼,只觉得眼前人高大无比,头戴斗笠,两根珠串垂于两侧,被宁如的动作拨动,发出清脆的珠玉相撞声。
黄符拍在来人胸口,上面朱砂画就的图案自上而下亮起一道红光。
林中吹过一道怪风,连带头顶忽然遮天蔽日乌云都四散而去,两人脸上似乎笼了一层纱,层层剥去后面面相觑。
黄符无风自燃,在来人指尖夹着,仿佛毫无痛感。待燃尽之后,身着布衣,高大的僧侣念了一声佛号,那张面白如玉,细眉修目,仿若佛陀在世的俊美脸庞,不知怎么的染上悲悯。
“女檀越,莫要再往前了。”
宁如皱眉:“你……敢问大师是?”
“在下法号神秀,是宁施主请来的驻府主持,”神秀和尚又道,“在下观女檀越身上似有鬼气,又神姿内敛,若出了宁府的门,恐有血光之灾。”
神秀也没想到自己这么点背。他本该傍晚入府,但一进凉城就被城隍庙的妖气引走,直至半夜才到宁府,刚一站定,才被门房引进门,就被森森鬼气惊着了。
宁府这鬼气,起码死了有上百人。
当下他就往鬼气最重的地方来了,可巧就抓住了宁如。
他早前在街上,就听过这位宁府大小姐的名声。一说她不敬神佛,二说她貌若天仙,三说她乃大善人。
一和三暂且放下,依神秀来看,这位大小姐的确很美。先前背对时只看出雾鬓云鬟,身姿纤瘦合度,待一转过脸来,却发现她并不是时人审美中扶风弱柳的样子。
她的脸庞上犹带惶恐,鹅蛋脸,桃花眼,最妙的是一双眉毛,前端窄窄,逐渐变宽后又收窄,近乎飞入鬓角,显出一股与其他人不同的风流英气。
而神秀更是一眼看出,宁如已经开了眼,只是不知道什么缘故,仿佛没见过鬼怪似的。
也许宁府内另有奇妙之处。
神秀之意,本来是因为倘若她这么贸贸然出去,恐怕这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一出门就被鬼怪缠身。
他想起燃烧的黄符,这是道定身符……也不知道这符还有没有,能把他都定住的,绝非凡品。只是这定身符上的气息略有怪异。
宁如点了点头,先是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心道这和尚看起来不是来骗钱的,“我知道。”
荀如就曾说她有修道的天分,甚至不亚于他,只等这次远走高飞后,就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教她,从此做对羡煞旁人的鸳鸯。
宁如从来没出过门,光是荀如偶尔带她见过的景色就已十分迷人,更不要说他口中说出的大好河山了。
“大师,”她抿嘴一笑,从细软中抽翻出一根白绸,“得罪了。”
宁如踮起脚尖,贴近神秀。也许是神秀的神色太过坦荡,太过佛性,宁如也没觉得有多别扭。
神秀只觉得一股香气扑面而来,那根白绸就贴上自己的下半张脸,从后脑绕了好几圈,牢牢堵住了他的嘴。而宁如正专注地盯着他,丝毫没发觉自己整个人都快贴到神秀身上。
宁如为了行动方便,特地穿了袖口束紧,领口微敞的衣物,此时腻白的脖颈就在神秀眼皮子底下晃来晃去。
唉……
非礼勿视。
神秀正想移开眼珠子,宁如也绑完了,将披在身后的头发拨到一边,露出后颈一小片刺青。那片刺青勾勒出半片字符,繁复至极,神秀竟然一时认不出是哪个字。
可不管是哪个字,是什么意思,神秀都绝不会认错上面浓浓的妖气,正是他今日在城隍庙发现的那只玉石精怪的。
想到那只玉石精怪现下已逃得无隐无踪,又想到他身上冲天的血气,神秀就知道此事不妙了。
眼看着宁如头也不回地离去,神秀暗自叫苦。
他的佛祖呀,难道头一回当驻宅主持,他就要先把东家的女儿弄丢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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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章写过一下剧情,为后面铺垫一下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