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我被胳膊传来的麻痹感震醒。
“疼疼疼……”我从椅子上跳起来，甩动着枕了一晚上已经失去知觉的手臂。
看着窗外已经大亮的天，我的记忆慢慢回笼，昨天晚上鼓捣道具的事情，一直弄到凌晨三点多才结束，迷迷糊糊就在办公室里睡着了。
糟了……几点了！
脑子一转动起来，和季老太太的约定也自然没有忘记，我下意识地拨弄手机，但是手机因为昨天一整晚没时间看已经自动关机了。
我又狂按了几下笔记本电脑的空格键，电脑右下角的时钟显示，早晨9:45。
“天哪……”老太太家居住的地方距离公司至少有一个多小时车程，我最多还有不超过二十分钟打理。
着急忙慌地打开办公室门，看到门上挂了“请勿打扰”四个字的牌子，不知道是安娜姐还是悦悦，都让我觉得心里一暖。
一路风风火火地冲到洗手间，经常加班的好处就是，办公室里常备洗漱套装，分分钟清爽做人。
打理完，照了照镜子，很好，依然光鲜靓丽的一天。
我刚走出公司大门，安娜姐从后面跟了出来。
“小宁，你昨天熬那么晚，不多休息一会儿吗？”她绕到我身侧，眉眼中带着一丝担忧。
我深呼吸一口气，表现出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回答她：“我睡够了，谢谢你，安娜姐。”
她微微皱了皱眉，似乎还想说什么，我连忙插话道：“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是我现在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这次生死成败，在此一举了。”
话说到这里，我才想起来昨天太匆忙，没有把这件事情的发展详情和公司里的同事们细说，可是现在时间来不及了。
“我来不及了，先走了哦，等我的消息！”钻进电梯，在门合上之前，我自信满满地冲她喊道。
在我见到杨院长之前，我一直天真的以为，只要我能见到他，我一定可以劝服他参加节目的录制。
只是有时候，生活选择打你的脸，生疼生疼的，还不允许你哭。
“裴小姐，我刚才就跟你说过了，我有权拒绝你的邀请。”还是那间挂满了奖状，一股书香气的书房，杨院长铿锵有力的声音，在房间中回荡。
“杨院长您在人工智能科学研究方面的成就，在恋语市甚至是国内都是首屈一指。我认为如果您能够加入节目，会让更多人系统化地理解人工智能给我们的生活带来的便捷。”即使他的话十分决绝，我依然试图力挽狂澜。
我不能输在这里，也不能让李泽言输在这里。
我目光如炬地注视着他，以绝对诚恳的眼神乞求他的认同。
杨院长在我的注视下摘下眼镜，用眼镜布擦拭着，随后一句风轻云淡的话将话题彻底终结。
“如果我愿意，我为什么不接受比你们更专业，更有经验的风海呢？”
“这……”这是一个无解的答案，我只能发出一个干涩的音节，无言以对。
“我们……之前确实没有经验……但是同样，可以由您来创造主题……”我磕磕巴巴地回答。
“我再最后重申一遍，我不接受贵公司邀请，同样，也不会接受任何节目的邀请。”杨院长的声音洪亮而坚定。
为什么？
这个问题数秒内在我的脑海里转了一万遍。
不是单单是针对我，而是针对所有的影视公司，不，也许是针对整个社会舆论。
书架上，被书立分割开的《时间简史》倏地映入眼帘，我突然有一个十分大胆的揣测。
“杨院长，我有一个问题。”我的目光停留在那本书上，试探性地问道：“您私心里……赞同人工智能会毁灭人类吗？”
是了，我终于明白了上次的违和感从何而生了，斯蒂芬·威廉·霍金曾经公开预言，人工智能会毁灭人类文明，而很显然，作为这项科学研究者的杨院长，非常崇拜霍金。
这是我的揣测，也是最后的困兽之斗。
“砰”地一声，书桌遭到拳头的重击，我吓得连头皮都绷紧了。
“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杨院长的脸气得通红，怒发冲冠地瞪着我。“我把半辈子的工作经验都花在了这项科技研究上，你认为你三言两语就可以评论了吗？！”
他说这番话时，作为一个意气风发的科学界领导的庞大气场着实震慑到了我，我不受控地向后退了两步。
“我……”我拼了命想找点什么话，让眼下的气氛缓和下来，可是脑子仿佛放空了一般，一片空白。
最终，是杨院长自己冷静下来。
“抱歉，裴小姐，我想这里不欢迎你。”他强硬地下起逐客令。
我愣在原地，隔了十多秒之后扯出一个牵强的笑。
“抱歉，打扰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强忍着不让它滴下来。
转身离开书房，在客厅遇到了正在把午餐端上桌的季老太太。
“咦？小裴你怎么要走呀？我才包好的饺子，手工擀的皮，比外头的好吃多了。”我低着头，老太太见我要走，疑惑地问道。
我吸了吸鼻子，假装揉鼻子，擦拭掉从眼角溢出的泪珠，强颜欢笑着说：“嗯……季奶奶手工做的东西比外面任何机器做的都好吃，昨天的香肠也是，还有您朋友的茶也是。”
“但是我今天有点急事，得先回去公司了，真的很谢谢您。”我紧抿嘴唇，不敢想象自己红着鼻子憋着泪的样子有多可笑。
甚至没有再等她回答，我逃一般地离开了老太太家。
离开小区，马路上车不算多，中午的阳光正好，我一个人落寞地走在人行道上，万念俱灰。
唯有这时候，无比想念李泽言，他的怀抱，他的声音，即使是骂我一句白痴也好。
我掏出手机，按了几下依旧黑屏，才想起手机昨天晚上就没电了，出公司太急也没带充电宝。
大概是老天不想让我好过吧，我失魂落魄地想着。
行尸走肉地在街上飘荡，不知道怎么回去面对那些信任我的人，也不知道怎么面对华锐的高层，绝望占据了所有的感官。
十字路口，红灯，我停下脚步，没有车，可是该停的时候总得停，这是规则。
“行李找不到就算了。我现在要你不管用什么办法，给我定位出她在哪里。”
熟悉的嗓音，熟悉的语气，熟悉的制霸，我恍惚地抬头，被泪水朦胧的视野里，灰色大衣的男人满身的风尘仆仆，举着手机，脸上写满焦急。
距离不到两米的位置，我怔怔地望着他出神。
仿佛察觉到我的视线，他回头，对上我的眼眸。
李泽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