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沉大海的短信在四天后有了回音。
例行的周一早会时间,蒋楚的手机迎来了一通电话,陌生号码。
她心一颤,想到几天前那条没头没尾的短信,想来是他了,特意起身走到隔壁的空会议室接听。
电话那头是女声,一开口就听得出年纪很小,声音稚嫩又娇,入耳抖落一身鸡皮疙瘩。
“我家哥哥说有一件外套落在你这儿了,让我帮他拿回去。”
话是正常的话,从小妖精嘴里吐出来每个字都缠着勾人的酥嗲尾音。
蒋楚听着听着就笑了,那脸色的冷峻程度堪比六月飞霜。
“抱歉,被我烧了。如果郑先生索要赔偿,请将收款账号发送至这个号码。”
说完,利落断线。
收敛了情绪,蒋楚再回到例会中,正在报告的小律师忽而屏息不言,不止是他,在场的与会人员都是清一色的不安。
这是接了个什么电话,刚刚还晴空万里的脸,分分钟就乌云密布了,暴雨将至的可怕。
她入座,指关节轻叩桌面,淡淡一句:“会议继续。”
战战兢兢的律所同事大气都不敢出,乖乖捧着笔记本开始回报本周计划。
早会的突发事件被蒋楚置之脑后,她一贯冷静自持,这样似是而非的事并不会影响到任何。
等到了下班时分,十小时前的气闷早已烟消云散了。
然后,她接到了郑瞿徽的电话。
“你好。”公事公办的口吻。
郑瞿徽的心情好像很不错,字里行间都是愉悦:“听说我的外套被你烧了。”
蒋楚没搭理,她将手机放置在桌面上,顺便开了扩音。
那人接着说:“我想咨询被他人故意损坏财物该怎么维权。”
涉及到专业范畴,蒋楚丝毫不含糊:“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法》第四十九条规定:盗窃、诈骗、哄抢、抢夺、敲诈勒索或者故意损毁公私财物的,处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可以并处五百元以下罚款;情节较重的,处十日以上十五日以下拘留,可以并处一千元以下罚款。”
“那……蒋律师打算怎么赔。”
他刻意将声音压低了几个度,磁性里带着点勾引的劲儿,意欲不明。
键盘打字的手指忽而停了,蒋楚瞟了一眼手机,又将视线放回电脑屏幕上,嘴里的话是不带一点感情的冷。
她说:“郑瞿徽你要不要脸。”
话一出口,电话那头的人情绪又高昂了不少,还伴着没藏好的低笑。
蒋楚有种上当受骗的错觉,她想挂电话了。
郑瞿徽将她的心思拿捏得很准,在她抬手按挂断前,电话里又传来欠揍的声音:“我在你公司楼下。”
蒋楚罕见地到点下了班,离开事务所时,公共办公区域的律师助理实习生无一不例外惊得下巴脱臼。
她也急着见他,下楼前她就做好了决定,今天就把话摊开了说清楚。
这几天蒋楚过得很不顺,心思从官司上总能分出去想到他,这不是个好现象。
如果一段关系对她造成了不同程度的困扰,就该及时止损,免得夜长梦多。
她觉得现在正是时候。
公司楼底下没几个停车位,平日里都被人长期占着,郑瞿徽的车就大剌剌地停在正中央的空地上,地上并没有画车位线。
从前也是如此,只是晚间人少,仗着他那块车牌保安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糊弄,可这会儿是人流最密集的时候,他如此高调地搞特殊化,一丝一毫军人该有的纪律都没有。
蒋楚一出旋转门就看见他了。
半倚在车身上,穿了件最简单不过的黑T恤,紧绷的小臂肌肉裸露在空气里,双手插在裤袋里悠闲极了,乱糟糟的头发倒是换了,剪了个短寸,很短很短的那种,少了发型的遮掩,他的五官更显立体,让人一时挪不开眼。
正值下班高峰期,写字楼里涌出各色各类的小女生,对着他明目张胆地或打量,或觊觎,远近都有。
那人还挺得意,嘴角勾起一抹笑,邪性痞气都有,在蒋楚眼里就一个字,浪。
下楼前打算和他摊牌的说辞全乱了,好不容易稳定在水平线以下的情绪瞬间被引爆。
她快步走上前去,将拎在手里的购物袋一股脑儿全往他身上招呼,挺狠。
郑瞿徽接了个措手不及,袋子里的东西掉出来部分,是和他同款不同色的外套,一样的品牌,黑色,深灰色,浅棕色都齐了。
烧一赔三,这就是她的补偿。
算清了衣服的账,蒋楚连看他一眼都懒,转身欲走,
纤白的手腕被人一把攥住,她回眸,眸色火辣辣地瞪着他,无声警告。
“这个小姐姐真凶啊。”边上传来一道妖娆的女声。
是白天那个电话的主角,蒋楚听出来了,视线跟着看过去。
后座等烦了的人打着哈欠下来。
郑御是真的等困了,他这辈子就没这么等过人,还是几小时起步的那种等,偏偏被人威胁着不能溜。
郑瞿徽早两小时就在蒋楚公司楼下等着了,带上了人证物证。
他可不是被冤枉了还不吭声的软脾气,就直接刚。
“还是我温柔吧,哥哥。”小姑娘娇着嗓子,腻在小男朋友的怀里唏嘘不已。
郑御懒懒搭着女朋友的肩膀,漫不经心地亲了一口:“多叫几声。”
“哥哥别这样,哥哥,这么多人看着呢。”她扭捏作态地娇笑起来,连喊了几遍。
也不知触到了哪片逆鳞,蒋楚脸色一凛,扭着手腕的巧劲试图甩开某人的束缚。
这点小伎俩其实没什么用,只是她脸色实在差,郑瞿徽放开了力道。
再愿意看她吃自己的醋,这会儿也不敢耽误。
“早上打电话的人就是她,他俩处着呢,跟我没关系。”锅甩得挺快。
蒋楚没看他,视线仍留在眼前你侬我侬的小鸳鸯身上。
郑御很义气地拍胸脯道:“别误会我哥,这我女朋友。”
蒋楚盯了好一会儿,看他们两人唱双簧,并未见预料中的释然或其他,表情很冷叫人辨不出。
她往后退了一步,抱胸看他:“说完了?”
蒋楚认定自己没有生气,就算得知被耍了的当下,也没有。
纯粹是因为浪费时间而升华了不值得情绪。
等他回信息的这四天浪费了,早晨接电话的五分钟浪费了,这会儿下楼来跟他们纠缠不清的半小时更是浪费。
郑瞿徽把那俩青春期小情侣打发走,扣着她手腕的手挪到了后腰,将人锁进自己怀里控制住。
深知他的擒拿手段,挣扎也是徒劳无功,蒋楚在心里骂了句流氓,面上却只能被他抱着。
耳畔是男人低醇的嗓音:“不想听我解释吗。”
蒋楚不想。
“罪犯都能自辨,蒋律师真的一个机会都不给我?”
他是惯犯,情节更恶劣,蒋楚在心底补充。
“你也不是第一次诓骗了,习惯了。”她说得轻且淡,甚至有些满不在乎。
话及当年,前一秒还兴致盎然的人瞬间灭了气焰,她掐着他的七寸,什么理都不作数了。
“完蛋,这辈子算是折你手里了。”他叹息着,却是从未有过的甘愿。
那些字眼像石子儿一粒粒被掷进心湖,泛起不小的动荡,涟漪随圆心扩散,将她的不安和恼怒轻易熨贴抚平。
蒋楚怔怔听着,竟听出了认命的意味。
他怎么了,她又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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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偿先前断更的懒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