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紊流，带着夏天的灵泽，被她引到了鲜血浸染的灵囊里。
引入一点，就被那些原料吞噬一些。
她猜对了，三界之中无人能破的融魂术，竟然被她猜对了。
思及此处，那张已经没了生气的脸上，泛起一丝笑意。夏天觉得，如今就算是死，自己也不必那么愧疚了。
灵泽快速流动，源源不断地涌出。同时她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浑浑噩噩之中，她听见墨离唤她。她听见那声音里的愤怒，她听见那声音里的绝望。
她想抱抱他，告诉他不要生气，这是她最后一次惹他生气。
撞击结界的声音更大了。
身后的山石簌簌落下，发出振聋发聩的巨响，险些砸了她原本就不怎么聪明的脑袋。
“你在做什么？！”厉啸划破长空，墨离不可置信，却又毫无办法地反复喝止，“你停下来！！你给我停下来！”
夏天想起来，这是生平第一次，墨离拿她没有办法。她得意地抬了抬嘴角，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
随后的事情，她便再也听不清了，恍惚之间她只觉得身后的柱子被什么东西砸碎了。
她落身虚空，仿佛跌入深渊，一路要落到冥府地狱。意识涣散之时，她被一个熟悉怀抱接住了。
那个怀抱温热，虽然染上了血腥味，却也盖不住那一抹她喜欢的清冷松木香。
“大魔头……”她软着嗓子唤他，“你真香……”
几滴滚烫的液体落到她脸上，转瞬冰凉。一只炙热的大掌抚上她的脸，又小心地逝去了那些泪。
墨离期盼已久的这一刻终于来了，以他最不愿意的方式。
他确实想出去，可是她从来都不知道，自从有了夏天。
他才知道一个有她的方寸，好过无她的天地。
抱着夏天的手无声地颤抖，墨离割破手腕，想以血去填补她越见轻盈的身体。
没有用。
胸口那个补不上的窟窿还是往外渗血，他喂多少，她就渗多少。
墨离觉得这一刻的自己，仿佛回到了被父亲藏起来的童年，手足无措，仓皇不安。
“你骗我……你为什么骗我……”
他像个无助的孩子，搂着怀里的人，一遍遍质问一个得不到答案的问题。
夏天若有所思地笑，“你骗我那么多次……我……我就只骗你……这一次……”
她吃力地说，更加吃力地笑，想去摸摸眼前人的脸，手却被他握住了。
墨离将她的手贴到自己的脸侧，呼出热气替她暖着。自然地就像是无数个夜里，她窝在他怀里，说自己冷的时候。
“疼不疼？”墨离问，像是努力要转移话题，却最笨拙地选了个最不该被问及的问题。
她点点头，干涩的喉咙里擦出一个“疼”。
眼泪决堤，他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怀里的人却没心没肺地笑，“大魔头……你哭了……”
“嗯……”
“以后……你不许再骗我……”她念叨着，声音小得像是在喃喃自语。
墨离摇头，“要骗，要一直骗下去。”
夏天仿佛听不到，迷迷糊糊道：“不许……不许凶我……”
“不许……欺负我……”
“以后……早餐都不要……不要青菜团子……”
她的浅眸紧盯着墨离，仿佛此刻，多看一眼，比多说一句珍贵。
寂静的夜，雪花簌簌飘落，将周遭的一切声响都掩埋了起来。没有乱石穿云，没有电光火石。
偌大的世界，仿佛只剩下他和她。
墨离一直觉得，怀里的这只小猫妖，又笨又呆，连腾云这种入门法术都不会，却偏偏学会了融魂术。
而那只小猫也总是以为他叱咤三界、无所畏惧，却不知从何时起，那个周身铠甲的人，竟然也有了软肋。
是不白天，也不是黑夜。天边燃起一片血红的龙炽，与周围的雪景形成一幅奇异而美丽的画面。
夏天的视线逐渐模糊起来，却努力地睁着，要将这个人看个够。
一眼即永远。
她害怕再也看不到他了。
可是她还来不及等那棵瑶花树下的愿望实现。还来不及告诉墨离，其实方才他问的时候，她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说疼，是因为想要他再抱抱自己，抱紧一点。
因为，她还是挺怕死的。
她还想说，她不喜欢下雪，因为以前流浪的时候若是下雪，就意味着要饿肚子。
不过，当她看见雪花悠悠沾上两人的青丝，倏然间只觉时空悠悠，仿佛转眼便看见了彼此双鬓斑白的模样。
她笑了笑，心道这样也挺好。
霜雪落满头，也算到白首。
她就这么笑着，那只贴在墨离脸侧的手还是松了力气。
无声，滑落。
轻盈地像是今夜的初雪。
*
“所以，是尊上不小心杀了大魔头的猫，大魔头才要对妖族赶尽杀绝的么？”
满室盈盈烛光下，一个浅眸圆眼的少女正双手托着下巴，眨巴着眼睛看着矮石上那个浑身花花绿绿的鹦鹉精问到。毛茸茸的尾巴从烟粉色的石榴裙下伸出，抠了抠自己的脑壳。
“不对！”鹦鹉精斩钉截铁道：“是大魔头先抢了咱们妖族的魂石，还不讲道理地将尊上打了一顿。结果他的猫突然死了，他就赖到咱们尊上头上。”
少女没听明白，将脑壳抠得更凶，“为什么？”
“因为他跟尊上有仇。”鹦鹉精斩钉截铁。
“为什么？”
“因为……”鹦鹉精思忖到，“因为他抢了尊上的魂石呀！”
少女还是没明白，继续问：“为什么？”
“因为……”鹦鹉精有点慌，吞吞口水道：“因为他是大魔头！是个坏人啊！”
“哦～”周围那些围了一圈听故事的人频频点头。
“可是……”
“夏天！”少女还想问为什么，却被鹦鹉精用翅膀捂住了嘴，给她一个“再问就打你”的表情。
夏天恹恹地住了嘴。
“切！”身侧传来一声嗤笑，一个长相妖娆的红衣女子对她翻了个白眼，鄙夷道：“姑姑，你跟这个笨蛋解释这么多做什么，说再多她也听不明白。”
众人闻言，发出一阵低低的嘲笑，夏天皱了皱眉毛，撅嘴，闷闷地低头不说话。
“咳咳！”鹦鹉精清了清嗓子，继续洗脑，“所以，为了振兴妖族，一雪前耻。尊上现在要招募十名勇士，前往大魔头的驻地进行刺杀。每个部落只有一个名额，你们之中可有自愿的？”
方才还絮絮低语的众人霎时安静下来，一个个都低头玩着手指，沉默不语。
其中，自然也包括夏天。
她记得昊悦离开幽冥涧的时候嘱咐过她，他不在的这段时间，万事都要从长计议，不可轻率决定，最好是等他回来再说。
再说了，关于那个大魔头和妖族之间的恩怨，她可是听说过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