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吴公公身边的小卓子方才过来传话,皇上今晚摆驾鸾凤殿。”
沈菀蓉坐在铜镜前,她刚刚午睡醒来,身上提不起劲儿,神色恹恹地抬了抬手。
小太监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贴身宫女檀蕴站在沈菀蓉身后为她梳发,近日来皇后娘娘凤体欠安,连黑亮如绸缎一般的长发都失去了几分光泽。
诺大的鸾凤殿中,只有檀蕴一人服侍,荒凉的不像是一个皇后的寝殿,明明才刚午睡过一个时辰,沈菀蓉又靠在椅背上昏昏欲睡。
一柱香之后,梳妆完毕,沈菀蓉睁开眼看到镜中的自己不太满意。
“再上些胭脂吧,口脂换成正红色。”她说。
檀蕴屈膝:“诺。”
按照沈菀蓉所说重新上了妆,檀蕴暗暗惊艳,这样一看,皇后娘娘的气色确实要比刚才好上许多。
夕阳只剩下最后一丝余晖时,定康帝的一只脚迈进了鸾凤殿。
沈菀蓉起身迎驾。
晚膳撤下去热过一次,此时温度正好。
定康帝却略过她径直往内殿走去。
“朕用过了,备水沐浴。”
知道他要过来,热水早早便在灶上烧着了,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都是如此。
上个月,沈菀蓉的父亲——沈相手握的最后一支势力也被定康帝连根拔起,他向来杀伐果断,该抄的抄,该杀的杀,前朝浓重的血腥味儿都飘到了后宫。
她本以为这个月他不会再按时过来了,因为已经没有了继续做戏的必要。
可定康帝的心思,旁人谁又猜的透呢?
这里是他的后宫,他想去哪儿,没人拦得住。
宫人们动作麻利地提水进来,备好一切后鱼贯而出。
定康帝有一个习惯,他从不用宫女伺候他沐浴,这个习惯大概来自于他唯一爱过的女人——娴妃。
听着里面传来的阵阵水声,沈菀蓉食不知味,吃下去的东西都哽在喉间,她却不得不强逼着自己往下咽,不然夜里她怕是撑不住……
“呜……”
沈菀蓉的唇边泄露出一丝哀戚的泣音,她跪在榻上,双手被牢牢地束在身后,眼前是无尽的黑暗,身后是定康帝用身体铸造的铜墙铁壁。
股间的粗硕毫不怜惜地狠狠进出着,穴口稚嫩的软肉附着在肉棒上随着他撤出的动作被翻出来,眨眼间又被撞回去,可怜的要命。
这样屈辱的姿势……
她是大周朝尊贵的皇后,可现在不是,被陈劭压在身下当作一只雌兽操干的时候,她不是。
沈菀蓉很疼,尽管她已经嫁给陈劭六年了,她还是承受不住他这样猛烈的肏弄。
陈劭以前只是不喜欢她,尽管一开始他是在沈相的逼迫下才娶了沈菀蓉,但在床第之事上他并没有刻意折磨过她,然而娴妃去世之后,沈菀蓉过去做的所有努力瞬间化为乌有。
他认为是她害死了娴妃。
陈劭恨她,所以欢爱就变成了惩罚。
实在被折腾的喘不过气,沈菀蓉大汗淋漓,仍不愿开口求他,只能试着转移注意力。
思绪又飘到了过去,她迷迷糊糊地想,其实她和陈劭之间也是有过一段好时光的。
那是在出事之前,她嫁给他的第五个年头。
就算是一块冰,五年的时间,也足够她暖化他了。
沈菀蓉能够感受得到,陈劭对她态度的变化,尽管微小。
闲来无事的时候,陈劭也愿意到她这宫中吃盏茶,坐上一坐。
他曾赞过一句,鸾凤殿中煮出来的茶,甚得他心。
沈菀蓉为此高兴了好几天。
他们的孩子便是在这时候到来的。
嫁入宫中的第五年,沈菀蓉将将十九岁,她的肚子终于有了动静。
当时身边伺候的人还都是沈菀蓉的亲信,李麽麽同她说,前三个月不能将怀孕的事情公之于众,不然会惊了胎儿,胎儿受惊后,胎神娘娘就不保佑孩子了。
这件喜事被捂得严严实实,接下来两个月与定康帝的行房,也都被沈菀蓉以身体不适为由给挡了下来。
可孩子还是没保住。
沈菀蓉正准备将喜事告诉陈劭的那一天,她摔了一跤,孩子就没了。
陈劭比御医先一步赶来鸾凤殿,沈菀蓉躺在床上,肚子疼到看不清他的脸,但她清楚地听到了他冰冷无情的声音。
“沈菀蓉,如果娴妃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三长两短,朕饶不了你。”
她看着他甩袖离开的背影,心痛竟有一瞬盖过了身体上的疼痛。
百花宴上摔倒的还有一位宫妃,是已经怀胎六月的娴妃,整个后宫中定康帝最宠爱的妃子。
宴会是沈菀蓉筹办的,出了事,定康帝要追她责,自是无可厚非。
让沈菀蓉真正痛心的是,明明她也摔倒了,陈劭却视而不见,如果他知道她的肚子里也怀着他的孩子,是否会一脸焦急地关心她?
娴妃一开始只是一个身份地位的宫女,陈劭力排众议,把她提到了四妃之首的位置,成为了大周朝第二尊贵的女人。
宫人们在私下议论,娴妃会不会终有一日取代皇后之位。
谁也没想到,娴妃会在荣宠正盛的时候猝然离世。
而谋害娴妃的凶手竟是娴妃身边的一个宫婢,侍卫从那宫婢的住处搜到了一枚小小的白玉令牌。
这枚令牌是丞相府的东西,上面还刻了一个“蓉”字。
虽有疑点,但证据和动机都指向了当今皇后是娴妃案的幕后真凶。
沈菀蓉知道,如果她将自己小产的事情宣扬出去,愈演愈烈的舆论会平息一些,但她还是隐瞒了下来。
清者自清,没有做过的事情就是没有做,说到底,这起事故如何了结,决定权全都在陈劭手上,如果他不愿意相信她,要治她的罪,以定康帝的脾性,又怎会因为她小产而留情呢?她又何必拉着未出世的孩子陪着她一起难堪。
或许,她的孩子,在他眼里根本就无足轻重。
最终,沈菀蓉被收回了凤印,禁足三月,身边服侍她多年的亲信也都被遣散出宫。
倘若不是因为她的父亲在朝中还有那么一点势力,她沈菀蓉是不是已经被赐下毒酒一杯了?
心灰意冷,真真是心灰意冷。
沈菀蓉对陈劭多年的爱恋随着她肚子里的孩子一起消失了。
浑身酸痛,沈菀蓉强打起精神从榻上坐起,吩咐檀蕴给她梳妆。
今日父亲要来,这大概是他们父女最后一次见面了,只有沈菀蓉自己知道,她这具身体已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撑不了多久了,她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这样父亲以后一想起她,眼前浮现出的就是她最美的样子。
檀蕴有些摸不透沈菀蓉的心思,她伺候了皇后娘娘大半年,还是头一次见到她对穿衣打扮如此上心。
不过这总归是好事,今天檀蕴总算在皇后娘娘身上看到了些生机与活力。
“臣,拜见皇后。”沈相虽年过半百,讲话仍中气十足,他撩袍要跪,被沈菀蓉迅速叫住:“快快免礼,檀蕴,给沈相赐座。”
沈相拱手:“谢皇后。”
问了些家中长辈和兄弟姐妹的近况,沈相的回答皆是一切安好,让她放心。
沈菀蓉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了,人心凉薄,现如今父亲的势力被架空,家中定比不上从前了,她再一走,沈家怕是就彻底落败了。
“皇后近来可有哪里不适?”沈相问道。
沈菀蓉以为父亲看出了什么端倪,装作若无其事地轻松道:“没有啊,我身体强壮的很,饭用的也多。”
沈相面露欣慰:“那老臣便心满意足了。”
十几年前,有一位云游高僧路过丞相府时曾预言,沈家的嫡女将会和她的生母一样,诅咒缠身,活不过二十岁。
大周朝信奉佛教,看门的仆人一听便赶忙将高僧的话上报给了沈相。
沈相爱女心切,半信半疑地向高僧寻问破解之法,那僧人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号道:“万般皆是命。”
僧人若是装神弄鬼上门来欺骗钱财的话,沈相还安心些,可僧人只留下这样一句话便离开了,沈相反倒将这件事记在了心上,随着女儿一日日长大,心中的刺越发让他焦虑,万一那位真的是世外高人可如何是好?
这也是沈相愿意将沈菀蓉嫁入宫中最重要的原因,天子是真龙转世,自有神佛保佑,除了寺庙,也只有天子在的地方,邪祟不敢作乱了。
过不了多久就是沈菀蓉的二十岁生辰,现在她还好好地坐在他面前,沈相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他心中的大石头马上就能落地了。
沈菀蓉看着父亲满头的白发,腹中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只剩下一句:“父亲,女儿不孝。”
她错了,她不该缠着父亲把她送入宫中做陈劭的皇后,从一开始她就错了,是她断送了沈家!
如果没有沈家的助力,陈劭怎么能如此顺利地铲除异己坐稳皇位呢?
狡兔死,良狗烹。
陈劭定是想要娴妃做他的皇后,所以才会对沈家不满,一点点架空了沈家的势力。
沈菀蓉想,她总要最后为沈家做点什么,哪怕知道君心似铁,她也要试一试。
在檀蕴的记忆中,贞菀皇后仙逝时,一点征兆都没有。
那天阳光极好,娘娘用完早膳后像往常一样看了一个时辰的画本,屋子里的炭火烧的旺了些,娘娘嫌闷,就出门躺在庭院的躺椅上晒太阳。
光芒中的贞菀皇后美的像一幅画,皮肤白到透明。
檀蕴还注意到娘娘的耳垂上有一个牙印,她突然想起昨夜在门外听到的低吟声,脸一红。
皇上怎么舍得那样折腾皇后呢?娇嫩美貌如皇后这般的玉人,自然是要捧在手心好好呵护的。
不然,不然……
檀蕴看到皇后蹙起细眉,心道,不然会让人心疼的。
皇后坐起身,檀蕴以为她晒够了太阳,要回殿里去,谁知下一秒,一大口鲜血从皇后的嘴里涌出,娘娘用手捂住,黑红的血顺着她的指缝、手腕一点点滴到她身上的蓝色宫装上。
“娘娘!”檀蕴惊呼一声,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多血,一股又一股的血从皇后的口中涌出,似乎要把身体里所有的血液都呕出来。
檀蕴哭喊出声,声音尖厉地划破安静的天空:“快来人啊!皇后娘娘要不行了,救命啊!传御医,救命啊……”
定康帝下了早朝赶到的时候,皇后已经没气了。
御医、太监和宫女跪了一地,皇后静静地躺在躺椅上,身上的衣裙被血染的一塌糊涂,没人敢去动她。
“谁干的。”
耳边安静的只有风声。
定康帝猛然暴怒,眼睛红的像一只野兽:“朕问你们是谁干的!”
一位年迈的御医伏在地上哆哆嗦嗦道:“禀皇上,皇后娘娘不是中毒,也不是遭到了行刺,是娘娘的身体……竟如风烛残年的老人一般,已油尽灯枯,回天乏术了……”
“胡说!昨天皇后还好好的,什么油尽灯枯,一群废物,竟敢来欺瞒朕!来人,把他们都拖下去斩了!”
“饶命啊,皇上……”
“请皇上息怒!”
“皇上,开恩啊皇上……”
一时间,哭喊声充斥着鸾凤殿,定康帝充耳不闻,抱起皇后往殿内走,走到檀蕴面前时,他定住脚步。
只有檀蕴一人没哭也没喊。
“皇后,说了什么?”他问。
檀蕴怔怔地开口:“娘娘说,娴妃的死与她无关,她还说……请皇上看在,看在她和您的夫妻情谊和她……曾为您……怀过一个孩子的份上,善待沈家。”
定康帝后退一步,险些没抱住怀中的人,他沉默了半晌,嘴唇干涩地艰难道:“没了?”
“没了。”
……
阴云遮蔽太阳,纷纷扬扬的雪花落满皇城。
定康七年腊月初四,贞菀皇后,薨。
只有宫女檀蕴在圣怒下留得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