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盛景,簌簌燃尽;羁客游人,携眷至归。
薛氏同杨氏道别再三,各自上了自家马车。车马“得得”,各奔两头。
杨氏看着玉萝腿边一大摞小玩意儿,当中立着个淘气小童模样的磨喝乐,伸手拿过,道:“从前在闺阁中,我顶爱这个,你外祖家在杭州府有那许多铺面,那边的掌柜年年都捎过来不少,个个工艺精巧,便是女童鬓上珠花、身上裙裳,也有那道不完的说头。”
杨氏把手中磨喝乐放到她与玉萝之间的小几上,又道:“我及笄那年七夕,央着你外祖父,非得去杭州一趟,看看杭州城盛景,亲自挑选中意的磨喝乐。你外祖经不得我时时缠磨于他,便同意了。
杭州城自然是繁盛非常、夜游之风亦重。七夕那日,人影憧憧,灯火相错,我自是鱼儿游进了湖,畅快得不行。挑选了好些个中意的磨喝乐。
待回了诸暨,看到你父亲失魂落魄,手里拿着一个粗糙不堪,奇丑无比的怪玩意,方知我最最中意的便是你父亲手中那一个。”
玉萝原道母亲今日和薛姨同游,兴致起了,同她说些闺阁旧事,权作怀念。
现听母亲话意至此,还有甚么不明白的?
儿时廷益哥哥如何照顾她,待她好的事,她已经不记得了,只从母亲口中得知些只言片语。
初初听得那些,尚觉得母亲打趣,一时心中只顾羞涩。而后母亲同薛姨复了往来,再时时听母亲谈些两家人交好的旧事,那些掩在过去辰光中的欢声笑语仿似活了过来。
待到薛姨那样待她,只同她母亲般招呼她,与她相处,她便生出十分的亲近。唤一声“廷益哥哥”,已是真个儿把他当做个可亲可靠的哥哥。
只方才他亦好生大胆。竟不顾大庭广众,携了她手不放,面上仍扮出个风轻云淡的样子。素日里竟瞧不出他是这样的人。
一时想到街头初见时,他昆玉琅琅、风仪脱俗,一时又想到先贤祠边再见时,他神采飞扬、慷慨激昂,一时又想到夜幕下,人潮之中,自己被他虚虚护住,手儿亦一直被牢牢攥着。
这般想着,竟似认得了他许久。
现母亲这般说,她知母亲要提的话儿就在嘴边,不由心儿咚咚,粉面羞红。
“我儿,我如今只问你,谦哥儿赠与你的这一只磨喝乐,你可是中意?”
玉萝再知书明礼,在旁人眼中行事大方,到底不过是个未及笄的小姑娘,私下谈及婚姻大事,不免含羞带怯、心乱如麻。
杨氏道:“我儿,我们苏家并不是那等不开化的人家,被繁文缛节束了手脚、蒙了心眼,我同你父亲早就有言在先,你的终身大事,我们做父母的自是会为你掌眼,只最紧要的还需得称了你的心意。谦哥儿这孩子,我与你父亲都满意得紧,如今便只问你。”
玉萝羞得挽住杨氏胳膊,把羞红的脸颊埋进杨氏衣裳间,声若蚊蝇道:“女儿自小不曾有个哥哥,做梦也想同婉清姐姐那般,有个哥哥爱护。得了廷益哥哥,自是偿了女儿多年心愿。”
“哦?只是偿了你多年心愿?”杨氏打趣道。
“母亲!”玉萝娇声唤道。
“哈哈哈哈”,杨氏大笑,复又肃道,“那我儿可愿谦哥儿爱护你、照顾你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