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好些天付子时又不见人影,华落欢睡觉时忍不住腹诽:最好消失三个月,彻底放她生天,再也不见!
是,五月了,最后只剩三个月,她和他的协议就到期了,她想要的自由就要到来,她惶惑又期待,还有一丝奇怪的隐忧。
这注定又是一个令人不安的五月。
事情发生前总有一些预兆和铺垫。
先是前一天晚上冯佳钦给她打电话,告诉她最近冯铭行为有些奇怪,几乎影响工作了,估计和她有关,希望她帮忙劝劝他。所以她决定第二天就给冯铭打电话时,冯铭却心有灵犀一般,约她中午下班一起吃个饭。
冯铭订了一个包间,华落欢觉得有点奇怪,但还是如约赴会。
她一进了包间,冯铭就锁死门锁,然后拉着她在桌边坐下,顾不上吃饭,急促紧张地喘息几下,郑重说道:“阿欢,付子时真的不是什么好人,你要尽早从他身边离开!”
华落欢心往下沉,只觉得自己终究把冯铭也牵连了进来,又恐慌又担心又不安。
她问他怎么回事。
原来和前段时间海城的一单男子坠亡案有关。死者是海城某公司的老总的儿子,刚好和冯铭是生意上的朋友,坠亡的前一天约了冯铭谈生意,醉酒时口无遮拦提及他和付子时的矛盾,与毒品有关,还说付子时之所以发达得那么快,就是因为贩毒。
“他是付子时及时行乐会所的常客,和付子时发生矛盾后就不再去会所,之后不久他就坠亡了。虽然警方找不到任何证据,但我的直觉告诉我,凶手就是付子时。阿欢,付子时不仅是杀人犯,还是毒贩!你要赶紧离开他!”冯铭紧抓华落欢的手掌心潮湿,为他的心上人深深地担忧。
华落欢微微发抖,虽然早已知付子时的涉黑事迹,但现在由冯铭再次强调,再次如闻惊雷,然后更觉绝望和屈辱,就像是纯粹美好来嘲笑她的肮脏丑陋一般,她控制不住地脸色煞白,何况她对“坠亡”两个字已经太敏感。
“冯铭,冯铭,你不要再管付子时的事了,会很危险,你不要再管,你就当做不知道,你过好自己的生活,好不好?答应我,冯铭,我不想你受到伤害!”
冯铭怔一怔,突然想明白一些事,“阿欢,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付子时的这些事?”
华落欢再被他问得难堪又屈辱,又想起那年五一,漫天星下习习海风中,付子时快狠准一刀就割开了那两个杀手的颈动脉和喉咙。她低下头去,眼泪就掉了出来,过一会又抬起头来,“冯铭,还有三个月,三个月以后我和他的协议到期,到时我就会离开他,你不要再管这些事了,我真的不想你受到伤害。”
冯铭咬牙切齿,“那样的罪犯,还逼迫你签下协议拆散我们,应当伏法!”
“他很聪明,做事隐秘又从来不会留下证据,否则警察早就抓了他了。冯铭,你真的不要再管这些事,这些事就让警察去管吧,你没有证据,你不要惹怒了他,我怕你有危险!”
华落欢担心冯铭,冯铭担心的何尝不是她,“阿欢,你现在就离开他,一天也不要等,回来我身边,现在就回来,很危险,我担心你!”
“我和他签了协议,我妈妈有把柄在他手上,协议没到期,我不能离开……”
“他那样的人,就算协议到期了,你以为他会放你走?”
华落欢对这件事倒是很笃定,“他答应过我,我相信他会放我自由。”
“你相信他?他那样的人,你怎会相信他?他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这些年他对我还算好,他说出口的,基本都不会食言,所以我相信他会尊重我的决定。冯铭,你不要担心我,你也不要再管他的事,他做了坏事,自会有他的报应。我们没有证据,我们不要管,我们就当不知道,好不好?”华落欢覆上他的手恳求。
冯铭突然拥她入怀,紧紧抱住,痛苦无比:“阿欢,我怕你受到伤害,我怕他伤害你,我真的怕,都怪我,是我帮不了你,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是我没用……”
华落欢顿一顿回拥他,感动又心酸:“不关你的事冯铭,你很好,你一直都很好。而且没关系的,还有三个月而已,我不会让他影响我的人生,就当是过客,就当一段经历,会过去的。所以你也是,你也不要被他影响你的人生,也不要被我影响,你有自己的梦想,你要实现你的梦想,你要好好的。”
冯铭泪光闪动,“阿欢,我有梦想,我最大的梦想就是你,阿欢,你也要好好的,我等你,我会等你,三个月,三个月很快过。”
华落欢和冯铭先后从包间离开的时候,在饭店门外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张青。
张青看见她时也微微一怔,盯梢目标明显不是她。
华落欢刚听冯铭说过付子时的事,又见到她,心口就忍不住地一震,本来想转开头去当做没看到径直离开,却还是鼓起勇气抬首看着她迎上去,低声道:“张警——”
她却连称呼都没叫完,就见张青看向她后面的目光一乱,没有看到她一般,故作随意地转身离开。
接着她听到身后响起一把脆落声音:“华小姐,好久不见,来会谁呢?”
是谢淼。的确和她好久不见,自两年前掌剐驱逐她和除夕一番冷讽以后都没再见过。
华落欢再次忍不住心下一震,回过身去,强自笑道:“淼淼姐,好巧,我来和朋友吃个饭。”
她忍不住朝她身后看一眼,只有几个跟随,没有那个熟悉身影。
谢淼没顾得上对她冷嘲热讽,朝张青的背影看一眼,难得友善地一笑:“刚刚和谁说话?”
华落欢心口又一震,平静否认:“淼淼姐你看错,没和谁说话。”
谢淼端详她一张娇美俏脸,终于冷笑:“华小姐,你能遇到时哥,真是你上辈子积的福。”
又凑她更近一点,压低声音更重地冷讽:“不过别忘了我说过的,你配不起他的好,三个月后请麻利地滚。”
说完以后充满敌意和恨意地冷看她一眼,然后撞开她的肩飒飒离开。
谢淼上了车以后给刘大同打电话,语气解恨:“大同,我这边不仅任务顺利,还有额外收获,我想,我们可以给时哥报仇了。”
早已过了下班的时间,华落欢窝在办公室椅子上小脸煞白,微微发着抖。
就在刚刚,电脑里弹出一则新闻,海城海边出现一具尸体,女性,警察,张姓。
她觉得是自己害死了张青。
自己那句“张警官”即使没有说完,也给了谢淼足够的信息。
——“毒品危害多大,毒贩多穷凶恶极,海城每年有多少人死于毒品,又有多少缉毒警察牺牲,华小姐作为一个大学生,学校应该有教,新闻应该也有看。”
——“华小姐,你知道他用什么来运毒吗?你父亲曾经的沧海码头。”
——“你父亲曾经的沧海码头。”
——“你父亲”
杨梦从楼顶坠落的风声呼啸而至,接着巨大又震耳欲聋的“砰”一声,在她耳边萦绕。
华落欢闭上眼去,接着却像听到更巨大的坠落声,杨梦血肉模糊和脑浆爆裂的画面变成了她父亲华海的,她几乎呼吸不上,睁开眼来大口地呼吸。
华落欢缓了一下,然后很快打开挖痕系统新上线的功能模块,输入“云明和”和“华海”、“沧海公司”,选择地点海城,再将检索时间设定在付子时生日和她自己生日这两个关键点之间,然后按下回车,开启网络数据分析。
焦心等了好一会,挖痕挖出二十多年前的一屏信息。
相关性最大的,是二十一年前云帆公司惨案,她看到死者是一对夫妻企业家,叫云善哲和明一帆,案件未破,而发生时间,就是她的出生日。
——“阿欢,你不知道我们多有缘,我们就是同一天生日,17年前,我过11岁生日那天,是你的出生日。”
——“只是我17年没有过过生日了。”
——“阿欢,我父母早亡,家里只剩我一人。”
——“阿欢,有些事警察解决不了,所以我只能用自己的方式解决。”
华落欢又颤抖起来,所以,付子时,云明和,就是云善哲和明一帆的儿子,二十一年前的灭门惨案的幸存者,他一直说在做的那件事,就是复仇,为他父母报仇?
云明和,云明和。
但最让她触目惊心的,是验证她恐惧和战栗的排第二位的那条分析结果:“沧海公司在云帆惨案后,快速崛起!有理由怀疑,沧海和云帆惨案有关!”
她的颤抖更剧烈,想起她长久以来隐有所觉又不愿面对的担忧,关于7年前付子时的出现,关于沧海的破产。
关于,她父亲,华海的坠亡。
——“阿欢,你父母待我还算客气,是因为我能给沧海投资。我也很讲情面了,但不是因为你父母,是因为你,我喜欢你,才没有立即直接把你母亲送进监狱,送一份协议给你,是我最大的仁至义尽。”
——“我也很讲情面了,但不是因为你父母”
——“送一份协议给你,是我最大的仁至义尽。”
——“阿欢,我说过了,我和你父母都没有交情。”
所以她父亲与他父母的死有关,所以他接近她父亲,是为了复仇?
所以,她父亲的坠亡,与他有关?
甚至,就是他杀死了她父亲?
华落欢推演出这个因果时,全身发抖,如坠冰潭,是最深最大的恐惧和绝望。
她再一次在最无助的时候拨通了冯铭的电话,等冯铭赶来她公司的时候,她就猛地投入他怀里,也不说话,只觉得身子没那么冷了,只觉得无主的浮萍找到依靠,只觉黑暗中看到了亮光。
冯铭看到华落欢小脸煞白,无比担忧地问她:“阿欢,你怎么了?”
华落欢从没有这么坚定,坚定又平静,“冯铭,我会离开那个人,协议期一到就离开,彻底地离开,以后都不会再和他沾任何一点关系。”
是的,曾几何时,她竟毫无原则和底线地抱过幻想,她想过协议到期离开以后,等他做好他的事,再给一切重新来过的机会。
冯铭有点不解,这番话她明明说过很多次了,为何如今又说一次,但他无暇顾及,只觉得安心,他爱的人此时此刻那么信任又毫无保留地紧拥他,他觉得踏实。
“阿欢,很快了,还有不到三个月,你就可以离开他,我会等你,我等你。”
华落欢不想回花城别墅,就让冯铭送她回了长兴小区,她觉得冷,不愿离开冯铭的怀抱,冯铭就一直抱着她,让她能暂时逃避现实。
但手机响起,英姨打来电话。
华落欢不得不回到现实,她放开冯铭,找个理由应付了英姨以后,也恢复了理智,让冯铭先回去。
“冯铭,我和他的协议未到期,你留下来如果让他知道了,我怕他会伤害你,他那样的人,没什么事情做不出。”她以前是对他认知还不够。
华落欢送冯铭出门,夜色中她看到他眼中深切的不舍,与他对望一会,突然上前抱住他的脸,用力地吻住他,还主动探出小舌头纠缠他的,想给他自己全部的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