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晴失踪了。
李夫人半夜迷迷糊糊听到女儿在她床前说话:“母亲,女儿不孝。您好好保重身体,女儿到时骑龙啸将军回来。”
龙啸将军,是师傅告诉她的名字。说是从前有个皇帝,给自己的马封了官,官名就叫龙啸将军。李晴也不是想像皇帝一样威风,但她觉得自己的马应当是最威风的马。
自家的女儿素来就喜欢念些将军啊、骑马啊之类的书,李夫人也就随她说胡话,混混沌沌又睡过去。
一醒来家里已经鸡飞狗跳,李大人拿着一封离家出走书,气得胡子胡乱飞舞。
“造孽啊!”李夫人的婆婆哭喊。
李晴买了一匹矮脚马,这种马虽然个子矮小,但耐力很好,她晓得这一路北上有很多险路泥泞,得好好爱惜她的小马。
她偷走了一把长枪,不是师傅给她打的那把,那把红缨枪被锁在父亲书房里。李晴是个打架的好手,可她没学过撬锁,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哼哼离去。
“一手金刚指绝技,空手可断三尺青锋。”李晴喃喃道,兵器不过外物尔。
尽管这样自我安慰,她还是有些遗憾。那柄红缨枪她使得多顺手,舞起来时空气霍霍作响,酣畅淋漓得很。
她行至黄河已离家千里。用灰土涂满脸部和脖子,喝了药吊哑了嗓子,也因为她年岁十五,身量未发育完全,一身好武艺又足以不让人靠近,别人倒没认出她是个女郎。
到了蕲州,离打仗的地方不足一百多里了。她将撕下来的皇榜交到征兵处,正在写字的小兵看到她,面无表情问:
“多大了。”
“十五。”
那就是未婚了,小兵微微打量了她一眼:“家里几个兄弟姐妹。”
“就我一个。”
正准备落字的笔停顿住,小兵想说什么,被身侧的人使了个眼色,终于还是继续问:
“叫什么名字。”
“李晴。”
“李勤?”
南方人有点前后鼻音不分,李晴没听出差别,重重点了点头。
她的名字便这样改了,她也成功入了军。
她被划入十四军,提起这个名字,其他一同进来的颇为忌讳。
“要‘十’要‘四’的,横竖都是死啊。”
一个方脸汉子掰着手指,脸皮皱成了菊花。
李晴正在擦拭她的长枪,听闻后放下布巾,郑重道:
“我不会死。”
营中几个人都面面相觑,倏地爆发出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哈,我说小子,你也忒狂妄。不看看自己这小身板,蛮人可不像你们南方男人,他们一个拳头比你脸都大。”
他们的眼中有嘲笑,有不自量力,但没有恶意。
李“勤”垂下眸,继续擦干净那柄枪。
她身无己物,抛下爹娘闯北疆。唯独这长杆枪是她唯一的慰藉。
她安下身来后便给爹娘去了一封信,告诉他们女儿还活着,入了伍。至于入了哪个军,进了哪个队伍,她没有告诉家人,怕他们不死心来寻她。
下午的训练很快就让整个百人队伍见识到了李勤的厉害。
论背沙袋跑步,她是最快的;论一招一式,她是有板有眼最到位的。夫长很快将她挑出来,让她跟老兵对架。
得,人家一招还没使完,李勤的枪已经刺在了他脖子上。
夫长歪嘴一笑,将手上灰尘拍去,朝李勤做了个“来”的动作。
这瘦猴般的小子,像西北的龙卷风一般扑来,夫长伸出双臂格挡,对方却是虚招一晃直掏心窝。夫长大惊,顾不得照顾新兵,碗粗的腿就朝李勤狠踹而去,李勤就势一退,夫长使出的劲仿佛扑在棉花上,身子朝前一斜,对面等待的李勤就锢着他的脖子,踩着他后背压下,喉咙被一双瘦胳膊牢牢卡住,被迫仰起,在那一瞬间,夫长,乃至全场人都感受到了李勤身上的杀意。
这瘦猴与他对架,不是武夫之间切磋武艺,而是招招寻人死处的毒辣!
夫长被打得趴下,就在众人以为李勤要完蛋的时候,李勤却感到夫长胸腔震动起来。
“哈哈哈哈哈”男人大笑。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李勤。”
“好!李勤。”夫长爬起来,“你的武术,不该我来教,我知道更适合你的去处。”
李勤看着对面这个男人。
与其说他是男人,倒不如说他是一尊雕塑。
他逆着光,只有一个如线雕的鼻子让李勤看清。他比李勤见过的所有男人都高,李勤默默算着他比自己高几个脑袋。
这时,雕塑动了。
李勤条件反射后退两步,重心尚未下沉。这是她准备打架的姿态。双肩就被一双大手扶住,动弹不得。
这男人的力气竟然如此之大,还在瞬间之内察觉出她的起势。李勤隐隐有些兴奋,男人看出了她蠢蠢欲动的心,轻笑道:
“想和我来一次?”
李勤点头。
男人前进了两步。李勤目光炯炯地盯着他,又愣住了。
她本以为,这么高、力气这么大的男人,应该是像蛮子一样多毛,满脸横肉的。
可这男人倒像个世子哥,一双浓眉像绝世好剑般斜飞入鬓,连头发丝都生得那么好看。
但看他注视自己的神情,李勤知道他和自己在京城里见到的那些郎君不一样。他的眸子,比宝剑出鞘时的星光还要冷冽,他的气息,是让人不自觉退避三舍的。
男人看着李勤,笑容有些古怪。半晌,他对李勤说:
“我的北疆军,谁都可以跟我打,唯独你,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