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是想睡也没的睡,袖口上沾了鸡汤,晚上又要进宫,赶紧叫下人进来沐浴更衣要紧。
果然,晚膳时分,车马就来了,有宫女带着我,一路就进了皇宫。
月余没入宫,我撩起马车帘子,什么也不看,直盯着宫内的砖地,总觉得还有血渍没有没完全擦去。空气里,总觉得还能闻到血腥味。喊杀声似乎都尚未完全散去,但是一切早就归于肃静,那种代表皇家威仪的,无边无际的肃静。
宫人在墙角照样洒扫,掌灯的姑姑们领着一队队的奴役沉默而快速的在这偌大的皇宫穿梭来去,就连这里的蝉,都不许鸣叫。
一路入宫,马车带着我直入后宫。当今皇上亲口下的旨:护国亲王与等闲王爷不同,可钟鸣鼎食,车马入宫,独享殊荣。
马车停在延平宫外。
“皇上吩咐,请王爷往正殿去,皇上,和太上皇都等着您呢!”宫女引着我往里走。
进了正殿,所有下人都退出去了,就剩下母皇,皇姐和我。
“云牧嬨!你又想怎么样!”我把脖子一梗,反正我现在是病人,你们娘俩做事要凭良心的。
“不识抬举,朕送个美貌太医给你你也不知道谢恩的。”
我的皇姐,太皇帝的嫡长女,当今乐国皇帝,边啃鸡翅膀边跟我说话。啊!普天之下的百姓啊,你们的皇帝就是这个熊样的你们知道吗?
“就是嘛,不识抬举。”母皇还跟着搭腔。
“你们俩这是要干嘛?”我被这俩人气的都不知道饿了。
“牧姚啊,你说你都这么大了,一房都没娶,像话吗?” 母皇啧啧嘴,一脸嫌弃的看着我。“母皇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皇姐都满地跑了。”
“谁能跟母皇您比啊,34个相公,一个月都轮不过来,色中饿鬼。”我也盛了碗鸡汤喝。
“你现在封了护国亲王,多少双眼睛看着,多少人议论,不知道的还有说你有隐疾,爱女人,更有甚者,说你其实是个男的~”皇姐的语气里充满了嘲讽。
“皇姐每天到底是上朝还是上街?这都是哪听来的?” 这些市井流言,我倒是也听过不少。玉山堂我也不是没包过,只是看我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一不明媒正娶,二不强抢良家,众人疑惑,也是正常的。
“这次送你个太医,朕看他眉目如画,家世清白,温柔懂事,虽然年长你两岁,但是给你做个填房正好,这才送给你的,感动吧。”皇姐一脸的得意。
“皇姐您这跟强取豪夺有什么区别,既不是赐婚也不是迎娶,人家说不定恨死我们了。”我咬着后槽牙说。
“江柏舟一介太医,跟了你也算是风光,否则,要不就是嫁给太医,要不就是禁军侍卫什么的,哪能有这么荣耀。你说这么多废话,是不是不喜欢他?你不喜欢你就告诉我,我把他叫回来就是了。”皇姐边说边佯装要叫人进来。
“装……接着装……”我斜眼看着皇姐。
“这点把戏,皇姐会我也会。皇姐什么时候不好赐他给我,偏偏这个时候,敢说就没有其他阴谋?”我转眼望着母皇。
“这十有八九就是又要算计我,赶紧说吧,别东拉西扯了!”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说话,我们真的是关心你的终身大事!”母皇说。
“不只是关心,真的是很上心呢!”皇姐说,她俩一唱一和,一捧一逗,还步步向我逼近,眼看着我就退到了正殿的角落里,双手护胸。
“前两天那个郭子期,本来朕是想赐婚给你哒。”皇姐说。
“对啊,铁元帅对你有恩,同生共死过,把她徒弟的儿子嫁给你,满朝文武必定是要感念皇恩的。”母皇说。
我脑海中立刻浮现了那张土豆脸,整个人都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可是朕一看郭公子的样貌,就跟母皇说啊,这个郭公子长得实在是不雅,不能委屈了皇妹,所以就指婚给了铁将军!”
“等等啊,我先去给铁沐兰磕七七四十九个头再回来。”我此刻已经是感动到无以复加,铁沐兰你个倒霉鬼啊!真是可歌可泣可怜可恨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朕精挑细选,给你选了个美人,出自名门,兰心蕙质,大家闺秀,温柔贤德,最重要的是,美的天上有地下无……”皇姐流着口水搓着手步步逼近我,旁边母皇也是一副荡漾的样子。
可是此刻我最疑惑的就是,我不知道她们说的是谁。这整个庆安恐怕都找不出来一个。
除非……
除非是……
我已经意识到她们话中所指了,一边往墙角钻一边摆手。
“求求你们,不行,这个真不行……”
“我们还没说是谁呢,我们想让你迎娶……”母皇步步逼近,这两个人已经跟我就剩下一步之遥了。
“求求你们,放过我吧,不然我娶钟子期好吗!”这时候,我觉得钟子期的土豆脸都变得特别美好,我本能的抱着膝盖蹲了下去,但是这娘俩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反而兴致更高昂了!
变态!都是变态!
“贺……”
“别说了,信不信我死给你们看!”我一条腿已经搭在窗台上了,可还是没能阻止这这娘俩。
“……盈修”
果然,是贺盈修啊!
晴天霹雳。
贺盈修是丞相贺舒的儿子,而贺舒,是我亲手刺死在勤政殿龙椅前的。
“哎,母皇知道这很难为你,可是,贺舒一死,满朝文臣群龙无首,贺舒谋反,按律当九族尽诛,可是不安抚文臣,怕她们不肯为朝廷尽忠啊。” 母皇坐回席上,脸上不见了方才跟我调笑时候的神采。
“朕登基不满一年,人心浮动,朝中有不少人阳奉阴违。铁元帅殉国,苏丞相谋反,本来朕想封你为三军元帅,统领武将,可是文臣上书陈情,说护国亲王功高震主,一再加封,恐怕会让你有不臣之心。”皇姐也蔫了,她自从登基以来,每天都过得很辛苦。
“喂喂,什么都可以商量嘛,不要哭丧着脸嘛。”看这情况,我倒感觉是我自己的错了。
“哎,其实,这主要还是母皇的意思,你不是问为什么这么突然的让你迎娶贺盈修吗?其实是,因为,姚嘉志殁了。”
“啊……”我算是明白了,一是明白了为什么皇姐这么突然的要赐婚,二是明白了,我这次是非娶他不可了。
要说姚嘉志,就要先说我父君姚嘉树。
我父君本不姓姚,“姚”这个姓,是太上皇登基以后,为表示帝君尊贵,才赐给父君母家的大姓。母亲给父亲的恩宠,可见一斑。太上皇虽然有34房相公,可父君却一直是她最疼最宠的男人,甚至把父君的名字揉进我的名字里面,以示情深。
而姚嘉志是我父君名义上的弟弟,也是贺舒明媒正娶的丈夫。姚嘉志与我父君自小长在一起,情同手足。就连贺舒谋反,姚嘉志都因我父君的缘故得以保全,免受牵连不说,还接进宫来,加以安抚。
我早听说贺舒死后,姚嘉志郁郁不安,可没想到才三个月,人就已经没了。
姚嘉志的亲生母亲,本来是前朝的一位状元,先帝对她很是器重,只可惜她刚做了两年的尚书,就突患时疾,不到三天就死了,只留下这个遗腹子。他父亲临盆时难产,御医束手无策,生下他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也死了。当时庆安之人无不惊恸,就连街边小贩都知道这一对苦命夫妻的故事。
当时人叹,黄金富贵无褔享,粗布荆钗苦命身。街头巷尾,人人传唱。
先帝仁厚,将刚出生不久的这个孩子,过继给了姚家,让他不至于无父无母孤苦无依。姚嘉志跟我父君同吃同住,兄弟情深。父君嫁给我母皇之后没多久,姚嘉志也嫁给了当时的丞相,贺舒。
就这样,姚家的两个儿子,毓秀名门,玉树临风,一个入王府,一个入相府,何其风光。没想到,现在已经是红颜乘鲤去,空留佳人名。
贺舒谋反前,贺家可以说是庆安第一名门。姚嘉志只有一子,贺盈修。这贺家唯一一位嫡子的身份,让他还没满十八就已经名动京城。就连我都听过他的大名。当真是身未出阁,名已惊世。如果不是贺家谋反,恐怕连我这个护国亲王,也要到他门口去排队拿号。
“今日不见父君,父君还好吧。”我赶紧问了一句,宁王刺驾,已经惊了我父君,现在姚嘉志殁了,父君只怕是要伤心。
“姚儿不用太担心,你父君只是伤感,吃了宁神的药,早早睡下了,你过两天来请安吧,他看到你,一定会很开心的。”母皇怕我担心,赶紧安慰我。
“姚嘉志死前,有书信给你父君,说他一生起落,命途多舛,享尽荣华富贵,却最终为其所累。贺家谋反,他难逃干系,也羞见天颜。只是他膝下只有一子,实在舍不得他颠沛流离,披甲为奴。他不敢多求,只希望自己的独子能平安终老。”母皇说到这,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姚嘉志实在是可怜人,这个贺盈修,也当真是命苦。两个可怜人,搞得我要拒绝都没法开口了。
“朕试探了一下几位亲王大臣,可是他们个个都如惊弓之鸟一般,一听到贺字,就躲得远远地,朕实在是没有别的人选了。”姐姐说。
“姚儿若是实在为难,那就作罢,实在不行就……”皇姐开口到……
我知道皇姐不愿意委屈我,更何况是要我娶个仇人回家,可是话说一半,就被母皇给打断了。
“不行!牧嬨,天子威重,不可朝令夕改,自食其言!”母皇突然变得很严肃。
“这是?”我有点不知所以了。
“哎,都是朕自己作下的孽,”皇姐叹了口气,“半年前,贺舒上表陈情,希望可以让嫡子贺盈修入宫侍奉,被朕拒绝了。后来朕才想到,也许这就是宁王联合贺舒的契机。贺舒世代功臣,家世显赫,而朕拒绝的那么干脆,她肯定咽不下这口气。早知道,不如把他娶进宫,虽然不能宠爱,但是好好养着他也就算了。”
“皇姐此言差矣,”我从刚才开始就觉得有些什么东西好像不对劲,现在姐姐一说,我倒是觉得七窍具通,都想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