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容出身显贵,吃穿用度无不是最好,就算在盛京只是暂住,府中雕梁画栋也不亚于皇子府邸的布置,游廊外更是照着他的喜好种下绵延荷塘。
燕云歌跟着白容穿过游廊,两人低声细语,不时交颈接耳。
若非在说要事,白容此举实在容易令人误会,路过的小丫鬟更不时将目光留恋在她身上,燕云歌面色更黑,却只得忍下。
能一早看她吃瘪,白容心情大好,连往日最计较的礼数都顾不上,招呼着她进屋。
燕云歌望着他的寝房,进退两难。
丫鬟打着帘子,也不知道该不该放。
正在尴尬,里面传来冷冷的声音:“还在外面做什么。”
知道他是有意看她出丑,燕云歌左右躲不过,只好硬着头皮进去。
房内,白容面无表情坐在椅子上。
白夫人已从内室出来,亲手奉茶,柔声道:“妾身刚熬了粥……”
见燕云歌进来,她忙住了口,红着脸让丫鬟赶紧奉茶。
白容尚未娶妻,府内日常都是几位妾侍共同掌管,其中众人又以这位白夫人马首是瞻。
燕云歌与白夫人有几面之缘,彼此算不上熟稔,见她礼数实在周到,便也作礼问了安。
白夫人垂首退到一旁,等白容要她退下的指示,未想指令左等不来,白夫人忐忑不安,视线来回在两上身上偷偷打转。
这人分明想自己难堪。
燕云歌只好顺他的意,忙起身笑道:“下官没有拜帖就冒昧上门打扰,还望夫人勿怪。”
白容还有闲情喝茶,白夫人还礼不迭:“既是侯爷的贵客,不嫌妾身失礼就好,大人说哪里话。”
燕云歌自觉要避嫌,口里笑:“倒也没什么要紧的事,下官就不打扰侯爷与夫人,下官告退。”
好几日不见她,难得今天逮住人,哪有轻易放过的道理。白容起身:“一道走吧。”
白夫人不敢面露失望之色,小心翼翼地挽留道:“粥还热着,侯爷既来了,何不用过再走?”
白容已经朝外走,“本侯还有事。”
白夫人垂下眼帘,不说话。
此人姬妾成群,何曾费心去关注这些女人的想法,可怜这些女人全心守着他,只为得到他片刻停留。燕云歌看在眼里,却不好多说什么。
走了两步,白容回身:“城内近日不太平,你和娉婷就歇在园子里,不要出去。”
城内的命案人人尽知,白夫人欢喜他还关心自己,送二人至阶下,又柔声嘱咐几句才回去。
白容神色平静,只管顺着游廊朝前走。
燕云歌看看四周,见无人跟来,便开口道:“白夫人一片赤诚,侯爷未免冷淡了些。”
白容停住脚步,逼问她,“我对你也是一片赤诚,你又是如何对我的?”
想不到会引火上身,燕云歌很快道:“是下官多事。”
白容冷道:“有功夫管我家事,不如想想怎么尽早破案。”
“案子有眉目了,下官今日来也是为了禀报这件事。”
白容继续朝前走:“你还记得案子,我以为你只关心燕行死活。”
先不说他对自己感情真假,就这份公私不分的气量也绝非一位明君该有。
燕云歌看不上白容的度量,也不想纠缠不清,于是岔开话题:“下官查到凶手的作案手法来源于南缅,虽没有证据证明是南缅人所为,”她忽然停住。
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白容倏地沉下脸:“出来。”
那人原本偷偷摸摸躲在柱子后面,陡然听见人呵斥,顿时吓一跳,想逃是来不及,只能乖乖出来:“姐夫。”
白容打量她:“偷偷摸摸,成何体统!”
朱娉婷不敢抬头,乖巧回道:“人家本来是想走这条路去找表姐的,哪知道姐夫在这里和人说话,我不想打扰你们嘛,才躲柱子后面。”
要去白夫人那并非只这一条路,分明是偷听。燕云歌面上却笑道:“朱姑娘有礼。”
此人害了她父亲,又害了燕行,朱娉婷恨意难消,见她不备,握着掌心大的匕首就刺过来。
燕云歌轻松避过,一记手刃打落她手中匕首,面无表情地回:“姑娘要杀下官,靠这个可不行。”
朱娉婷手腕被擒住,动弹不得,心里又恨又恼:“狗官你放开我,我要让我姐夫治你死罪。”
燕云歌并不在意,“姑娘早该如此,可以省不少麻烦。”说着又将匕首还给她。
“狗官!”朱娉婷还要骂,被听到响动而来的白夫人极力劝走。
白容赏识她临危不乱,又颇有点幸灾乐祸,“本侯的事,你倒很喜欢作主,被骂的滋味如何?”
燕云歌面不改色,坦然道:“对杀父仇人只是如此,朱姑娘的修养算得上不错。”她前世被骂的更难听的都有,若真要生气,怕得气不过来。
白容掩下心思,平淡道:“你很聪明,就是说话不讨人喜欢。”
燕云歌笑:“是,下官天生不讨人喜欢。”
白容脸色难看,“你这嘴巴讨人喜欢的很,只是不给本侯面子。”说完拂袖便走。
燕云歌忙道:“侯爷留步。”
白容不理会。
燕云歌上前拦住他:“侯爷且慢,下官刚才的话还没说完。”
白容心中生怒,将眼一挑,横看竖看了她半晌,燕云歌被看得莫名其妙,一双美目眨了眨,也不示弱地迎上他的打量。
破天荒地,白容竟觉得她此刻倔强的样子十分顺眼,心里赞同,嘴里却是慢悠悠哼笑着:“既是女子,为何全无女子该有的样子?”突然上前一步,朝她俯下脸:“身为女子,柔顺些依靠男人有什么不好?”
他有意压低了声音,气氛莫名变得暧昧,他的呼吸几乎是贴着她的脸颊,燕云歌不由自主地想要后退,却被白容抓住手腕,“我不逼你,早晚有天你会心甘情愿留在本侯身边。”
两世经历,有这份自信的男人真不多。燕云歌看着他,不以为然的一笑,“下官拭目以待。”
口不对心。白容看她一眼,轻哼,“说吧,刚才的事。”
燕云歌抽回自己的手,拂了下袖子负在身后,不冷不淡的说:“最近的几起作案,受害者不单是妙龄女子,也有几名青年遇害,下官担忧之前的几起案子是凶手为了故布疑阵掩人耳目用的,他真正的对象很可能是我们这些朝廷官员。”
白容轻佻逐渐消退,凌厉的目光露出沉思。
燕云歌整整脸色,说出其中利害关系,“冒充朝廷官员混入朝堂,轻则扰乱朝政,奸官当道;重则意在行刺,圣上堪虞。”
“如果,他们用的本侯的面貌去行刺……”白容的声音沉下来。
她也想过这点,不过要近白容身侧并不容易。察觉他神情不对,似有杀机,马上回道:“王府守卫森严,侯爷又是举足轻重人物,料想他们还没这个胆子对侯爷下手。”
白容没说什么,盯着她看了半日,忽然冷笑:“本侯岂是大意之辈,你还是先担心自己。”
燕云歌一笑,“就怕他不来。”
白容看她几眼,缓步离开,“既然有眉目,就赶紧着手去办,记得小心行事,出了岔子本侯不会救你。”
能把担忧的话说得这么讨人厌,白容也是一绝。燕云歌朝他的背影作躬,“下官领命。”
另一头,白夫人拼命拉住朱娉婷往回走,朱娉婷怒不可遏,埋怨道:“表姐,我又杀不了她,去偷听几句还不行么!”
白夫人呵斥她:“胡闹!你这岂是闺秀所为!”
朱娉婷瘪了下嘴,“好了,我不去就是,反正还没走近就会被发现,姐夫又只护着那个狗官,我肯定要挨骂。”
白夫人叹了口气,“燕大人是朝廷命官,又是侯爷的幕僚,你这样开罪燕大人,侯爷会很为难的。”
“我可没觉得姐夫哪里为难了。”朱娉婷嘀咕,声音很快扬高,“而且我是为姐夫着想,燕云歌这个人心狠手辣诡计多端,她留在姐夫身边肯定是有企图,现在姐夫被迷惑,听不进去我说的,表姐你应该多做防备,时刻记得提醒姐夫才是。”
白夫人赶紧拒绝,“这我怎好提醒,侯爷一向不喜欢我们过问朝事。”
朱娉婷慢慢翻了个白眼:“表姐,不是我没提醒你,姐夫都多久没去你那了?”
白夫人脸红起来,窘迫道:“你问这做什么?”
朱娉婷凑她耳边细细这么一说,白夫人瞪大眼睛差点没蹦起来:“这不可能!”
朱娉婷还嫌不足,火上浇油道:“好几个下人看见了,八成是真的。”
白夫人惊得面无人色,喃喃道:“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朱娉婷心里发笑,嘴上叹息,“这事下面都传开了,就表姐你整天窝园子里还不知道。”
白夫人脸色苍白,仿佛周身力气被抽走,踉跄了一步,“侯爷怎么会,怎么会……”
“姐夫是性情中人,一向率性而为,怪只怪燕云歌是狐媚长相,会魅惑人心的妖法,迷得姐夫不顾伦理不顾三纲五常。表姐,这事不论真假,你都该早做防备,免得姐夫越错越深,最后前程名声都毁在燕云歌那个狗官手上。”
白夫人捏紧手上丝帕,毫无主见的点点头,“娉婷,你教教我怎么做。”
朱娉婷凑过去在她耳边私语一阵,白夫人的表情从惊讶到不安,“这、这行吗?”
“怎么不行!”朱娉婷上前握住白夫人微颤的手,再下一把火,“一来能为我爹报仇,二来可以让姐夫回头,保住姐夫的名声,这样做最两全不过了,就算姐夫事后知道也顶多发顿脾气,是绝对不会怪罪我们的。”
白夫人被说动,不由地点点头,“那我明天就托我爹进宫一趟。”
朱娉婷也点点头,垂下长睫掩住了眼底异样的情绪波动。
沉重的铁锁打开又落下,燕云歌从门内出来,一路见到以前共事的同僚点头致意,转眼就见沈沉璧抱着厚厚的卷宗走来,“沈大人。”
沈沉璧也看见她,忙上前就作礼,“燕大人。”
“惠州一别,沈大人别来无恙。”燕云歌拱手还礼。
沈沉璧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道:“下官是与燕行大人一起回来的。”
燕行被羁押回京现正被关在大理寺,就在这条路直到的最后一间牢房里,燕云歌一早知道,只是这案子她不便过问,因此直到今天早朝宣布了无罪释放她才能过来
“他在里面?”还是露出惊讶的表情。
沈沉璧点点头道:“在,狱卒看在燕相的份上都还算客气,没让他受什么大罪。只是连夜审问,小罪免不了。”
燕云歌心宽了些,“那就好,我能不能去看看他?”
“现在值班的人不在,我领你去。”沈沉璧回身给她带路,“早朝的事情我听说了,能无罪释放真是最好的结果。”
燕云歌目光流转,低声问:“我正想问你,回京路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沉璧作寻思状,而后摇头:“我只知起因与你有关,旁的再也问不出来。”话到这一顿,叹了叹气,“好在严昆只是受了轻伤,若真伤及性命,此事不定如何收场。”
“幸而陛下圣明,知道燕行这次是为民除害特别轻判,只罚了停俸三年,训旨两道,公示三天。”燕云歌说着,见他手上文卷抱得困难,主动伸手要了些。
两人到达天牢外,里头阴暗潮湿好像地府,长长的走道只有壁灯照明,人影在油灯前被拉得很长,莫名来的阴风吹过,就像个张牙舞爪的鬼影在黑夜里咆哮。
大抵是出了先前的事,大理寺不敢再心存侥幸,因此燕行被关在最里间的死刑犯监房,这个监房想要逃走简直难如登天。
门内,牢头回话:“两位大人稍等,待小人取来钥匙。”
牢头退下,沈沉璧走到案前,将手上卷宗放下,“最近刑部多了好多案子,连我都被借调过来帮忙。”
燕云歌正在扫视门后的两排牢房,听到他这么说,不由问:“顾大人最近在忙哪个案子?”
“就是那几起扒皮案,”沈沉璧往案前坐下,取过茶给她,“顾大人为这案子忙的焦头烂额,最近都歇在刑部,好几日没回去了。”
“顾大人都会头疼,看来事情闹得很大。”燕云歌在他身边坐下。
沈沉璧指了指最上头的一份卷册,“岂止是大,简直是骇人听闻,现在城内有闺女的人家直接闭门谢客,比如这个案子里的郑家,他们家原本有三个女儿……”
燕云歌突然皱眉:“可是城西开钱庄的郑家?”
沈沉璧正要说,忽听得钥匙碰撞的声响,方才那名牢头匆匆进来回禀:“两位大人,外头国相大人要到了。”
燕不离来了?也是,辛苦保住儿子不死,是该来看看,顺便来问主谋是谁。自己与他无话可说,见面也是官员间的客套,不如不见。
“燕相怕是来问话,咱们在这于礼不合。”燕云歌合上卷册起身。
牢头松了口气,沈沉璧颔首,却觉得可惜,“燕行若见到大人,一定会很高兴。”
“早晚会见到的,不急这一时。”对沈沉璧和牢头点头致谢,燕云歌来到一门之隔的监房前,那躺在地上的孱弱身影隐约可见,终是忍心回身,快步离去。
一枚利箭划破长空,牢牢地钉在一百步开外的靶心上,紧接着又是三枚同色的箭羽穿破第一枚箭矢,有力地钉在了相同的位置。
周围喝彩声不断。
柳毅之收了弓,转头对着身旁之人称赞道:“殿下好臂力。”
“皇陵那个鬼地方也只能靠打猎发挥多余的力气。”凤瑝眯着眼,将弓拉满,校准,射出,很快又引起一片叫好。
玩得差不多了,他将弓交给内侍,示意柳毅之与他一起走几步。
“倒是你,这些年过去一身本事都没落下,着实难得。”
“我也就剩这点东西,要是连武艺都荒废,可就真成废人了。”柳毅之不想再提当年之事,转过话头道,“城里近来的消息殿下知道吗?”
凤瑝颔首,不以为然地一笑道:“爱用这般手段的,还能有谁,看着吧,这事还没完。”
“早朝时,陛下雷霆震怒,已着京兆府、大理寺限期破案,我们是否要……”
“本宫志在围炉看戏,可分不出旁的心思。”
轻飘飘的话却似冬日里的寒风凛然,柳毅之识相地咽下不表,恭送凤瑝出了兵部的教练场。
回程路上,他想起躲了小半年不敢见的那人,心下还是有气,到底没按住心思,转道去了。
七月一过,日头渐毒。
燕云歌手上公务渐多了起来,除掌核西军的报销外,亦兼管其他衙门的部分庶务。这一天下来四处奔波,她常常累得声音沙哑,可凤眉修目的脸孔上没有一点疲倦,更多的是——乐在其中。
这是她奢想已久的人生,可是还不够,离她最终的要去的位置,仅现在的努力还远远不够。
燕云歌稍作休息,一杯茶都没喝完又被人叫走,柳毅之来时扑了个空。
“大人。”
亭中,周毓华安然落下一子,乍见是她也不意外,视线落在她手上的账册上,问:“哪里过来?”
燕云歌回道:“下官刚从仓场回来,远远看见大人,想起还欠大人一局棋便自作主张来了。”
“坐。”周毓华将棋盘一转,推到燕云歌前面,自己伸手摸了一白子,盯着棋局边思索边问:“听主事说你早上去了刑部。”边说着,已经开始吃子。
黑子正占上风,他却让给自己,好大的自信。
“是,下官听闻沈大人回来了,如今被借调刑部,便过去打了声招呼。”燕云歌老实答道,伸手摸了一枚黑子,落在右下角的要点。
“户部与刑部素来交集甚少,你即来了户部,平日同僚们面上过得去便可,不必深交。”
知道他是敲打自己,燕云歌不作声,直到周毓华问了句“顾大人最近在忙什么?”才回答道:“陛下给了期限破案,顾大人连月埋首案牍,就连休沐日都不曾回去。”
周毓华眼一抬,见她面色沉静专心于棋面,神情并无特别,便不急不缓回:“顾行风的能力不弱,没理由一个案子悬而未决这么久。”
燕云歌随口道:“此案不同往常,尸体的特征被尽数破坏,仅确认受害者的身份都让衙门为难,不过沈大人也说凶手百密一疏,在现场留了证据却不自知。”
周毓华正要落子的手微微顿了下,很快应了一手,“没想到燕大人对查案这么有兴趣?”
不问证据是什么,反质疑她越级查案,果然是知道些什么。
“这起案子举国瞩目,下官上心也是想为陛下分忧。”燕云歌很快将话题折转,话里密不透风,手上也没闲着,“那个凶手顶着死者的样貌,模仿死者的日常,过着死者的生活,甚至还帮死者嫁人。”
周毓华表情不变,始终盯着棋局,好像苦思着下一步该如何走。
“周大人难道不担心?”计当攻心,她落子时掷地有声。
“本官该担心什么。”
“哪天有人顶着大人的样貌招摇过市,口出狂言,侮辱圣听……”
周毓华双眼眯起,手持白子僵在半空中。
“谋害了大人的性命不说,还住大人的房子,吃大人的粮饷,睡大人的美妾,甚至……还帮着大人纳税。”
周毓华久久没有动作,忽然拊掌笑了。
燕云歌一扫棋面,忽抬头,“周大人,该你了。”
周毓华将棋子归拢,低低笑起来,“燕大人,这局封存,得空再续如何?”
“下官听大人的。”燕云歌也是一笑,黑子落在棋篓子里,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周毓华起身,“本官还有公事要忙,就不送你了。”
“不敢。”燕云歌拱手谢过,抱起账册,拾阶而下。
周毓华一直瞧着,直到那人影消失在拐弯处,才敛了笑意,神情严肃。
她实在聪明,那位久居深宫的正主恐怕还斗不过她。
燕云歌还未坐稳,有人来说兵部的柳大人来了。
柳毅之很快登堂入室,两厢见礼,燕云歌随手将凉透的伏茶递了过去,应付道:“下官居室简陋,委屈大人将就粗茶。”
户部主事同列坐下,听到这话,差点跳起来:“哪里的话!怎好委屈大人,你快去我那取茶!”
还真就她敢在人前下自己的面子。柳毅之浅笑了一声,在主事诧异的目光中伸手接下茶,转头对主事道:“原也不是为喝茶来的,粗茶便粗茶吧。”像想起什么,目光越过去看燕云歌,“你原是在刑部当差罢?曾听我的侍郎说刑部有位书令史,处事出了名的得力,自她走后刑部竟一时找不到人能补上她的缺,说的可是你?”
这话不好回,回得过了有卖弄之嫌。燕云歌低头应道:“下官不才,却在刑部历练过时日。”
主事对这位兵部尚书往日的行径还心有余悸,斟酌再三问:“大人人贵事忙,不知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日前与侍郎闲聊,才知朝中对我们兵部的武库的有了新的规定,本官乍一听很是新鲜,便教他草拟了一份章程,主事你看看,”柳毅之又对燕云歌说,“你一并看看也无妨。”
主事接过看了几眼,暗叹这位果然来者不善,似烫手山芋般赶紧递去给了燕云歌。
“主事以为如何?”
主事眼见逃不过,心中苦笑一声,说道:“回大人,不单是大人的兵器库需要逐一核对、造册登记,便是对铁矿等物的开采也将有明文规定,大人有所不知,此间利大,催生出的商贾为着私利,导致地方官商勾结愈烈,朝廷若再不收为官有,加以管制,有朝一日那些刁民非欺到朝廷头上来不可。”
“哪个问你这些?”柳毅之不满地横睨着主事,又去看燕云歌,“我就问你,以少报多,全额收税,以多报少,余者上缴,这是何道理?别的事不见你们户部当先,巧立名目征税可真是一把一的好手,这处讨银子,那处也伸手,西军的核销还得讨你们这些书吏的好也罢了,本官竟不知道你们还敢把主意打到我兵部头上。”
主事叫苦,这是上头的主意哪容得他们去置喙,且看柳大人脸色,今日不给个答复俨然不会善了。
主事欲说,被另一道声音抢了先。
“条例苛责,若无铁腕手段,难以通行,大人何必急在这时便发难?”
柳毅之微愣,很快冷笑声起,“你倒是实诚之人,按你说的,你们户部要征税,我兵部还能派五千兵将拦着不让?条例是你户部拟的,好不好办,能不能办,都得以你们户部说了算。你今日一句或难通行,就想让我打马回去?我竟不知户部何时轮到你做主了?”
这个人好赖不听!燕云歌气得脸色发沉。
柳毅之一口饮尽凉茶,话里字字不留情面,“你们户部一味敛财,又和户律所戮力共心,还有什么办不成的章程。”眼见主事已被说得脸色煞白,那个气得他半载的女人更是双拳紧握,他忽而心情甚好,起身漫不经心道:“看我,话说重了,吓着主事了。”
主事赔笑,说着:“大人言重了。”
“主事不必担心,你们周大人不出面,本官总不至于为难你们这两个小人物,条例刚出,的确不急于眼下,改日本官做东,会同你们周大人好好谈谈。”
主事松口气,阿谀应道:“怎好叫大人烦心这些,设宴一事不如交由下官去安排,就在城内天香楼设一桌如何?”
柳毅之颔首应其,下了桌案,端正立于燕云歌往日桌案前,理了袖口,视线落在她写废的稿纸上,嘴角慢慢勾起。
书若人然,须备筋骨血肉,书之要,必备果敢之力。
他的云之,贵形不贵作,大雅可入画,大俗能为官。
真是个宝贝。
事情谈到这,已然七八分,再往下说,真捅破了纸,外头不定将他传成如何。
与主事又谈了几句,柳毅之走前看了燕云歌一眼,方才离去。
主事亦很快离去,燕云歌恼柳毅之这突来的一出,打乱了她下午公务的安排,不得不在下值之后,留守户部。
天色越暗,闷热难忍,她核算的累了,不由抬首揉起脖子,见窗前似有人影,担心是哪位同僚去而复返,便罢笔起身,往那窗间走去,未料刚开道了缝,便有一双大手伸出,用力地扒开门窗。
“你!”她大惊,后退。
来人已经翻窗入内,又将窗阖上。
燕云歌面容大怒,呵斥的话未说出,腰已经落入那人手中,同时而来的是沉重的呼吸,不安抚的手掌滚烫的在她身上游走。
“枉我连月来提心吊胆,你倒是将自己养的不错,”他自嘲,又补充,“也是,你与秋玉恒夜夜过活,自然比我这孤家寡人快意。”
“柳毅之你这疯子,你——”
“没当着你们主事的面将你按在这桌上肏弄,我已算不上疯,好云之,你快摸摸它,它想你想得要炸了。”
“不——”
她的手被紧紧按在那支起的裆部,隔着布料都能感受到他那阳具的炙热和可怕。
柳毅之空旷日久,早已无法忍耐,挥袖扫落桌上一切,想将人抱起,却在瞧见她嫌恶表情时,心下受伤,又佯装悠闲道:“燕大小姐,你这是假尼姑当久了,半点肉腥味都闻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