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尚宫局,苏鸾顶着有些灼人的日头,到了御前,守门的是冯时的徒弟,瞧着苏鸾过来,打了个千,低声道:“里头正在议巡查浙闽河道之事,东宫亦在。”
苏鸾点了点头,算是谢过了他,便转身进了侧殿的耳室,凑着镜子一瞧,自个的脸庞一路过来倒是有些晒得发红。
“大人。”苏鸾回头一瞧,奉茶的宫女给她递过来一个小小的布包,用手一捻,竟是冰,“您隔着层麻布敷脸,妆粉不会花,脸上的浮热也消得快些。”
苏鸾对她笑了笑,接过了那小布包,在自己的脸颊上按了按。御前奉茶的侍女,生的自然是不错,因皇帝不喜浓艳之色,御前侍奉的宫女一年四季的衣裳便都是清淡的颜色,同旁的宫人亦是不同。
“我记得你母家姓程,冯大伴唤你素曦,你本家也叫这个名字么?”苏鸾接了人家的东西,便也就寒暄几句,况且这姑娘穿着一身新制的月白色宫装,气质很有几分清雅,叫她感官上亦觉得不错,“瞧你年纪不大,在陛下身边伺候多久了?不管怎样,都定是比我资历老的。”
“奴婢本名程曦,入宫之后,因着单字不好叫,便跟着素瓷姐姐叫了素曦。”程曦接过苏鸾手中的小布包,在她的目光示意下,从容地坐到了她身后,苏鸾正对着靶镜补妆,从中亦能看得到程曦,“奴婢一入宫,正赶上御前的数个宫女都赐还出宫,便一直在御前,两年前素瓷姐姐被陛下赐婚,冯大人便提拔了奴婢,直至今日。”
“我没见过素瓷姑娘,却也有所耳闻。那时,我还是个藏书阁的侍女,倒是没资格见她的。她的夫婿,便是如今的金吾卫副都统胡峥毅胡将军吧。”
“正是。”
“倒是桩极好的姻缘。”御前本就妆容寡淡,苏鸾又素来都不喜脂粉,只遮了遮脸颊上发红的地方,便收起了东西,转过身来,瞧着程曦,“胡将军年轻有为,殿下亦是赞过的。”
“大人,前头议事歇了。”小内侍进来通传,将两人的说话便也就打断。
“走吧,给陛下奉茶去。”
苏鸾走在前头,程曦捧着茶碟走在后头,跟着的还有四个御前的二等宫人。奉茶的活,素来不必苏鸾亲自来做,她只是捧了盏茶给皇帝,便到了自己惯常的位置,在皇帝的左手边,站着就是了。
皇帝瞧她一眼,便继续方才她没进来时的话题。
“五郎,你去巡查河道,是应当的。见见萧慎,也一样要紧。他上一次进京,还是去年春天,那时你还没回来,既然是储君,节度使们的交道,总还是要打的。”
“儿臣亦是如此想的。萧慎兼领靖江和闽台两地,虽说他手下的地方是节度使中最少的,可富庶程度,无人可比。兼之靖江与直隶比邻,萧慎,对于咱们而言,实在是重要。”
“打掉了播州,剩下这三个心中难免打鼓。魏昭初上任,也刚从京中回去,定是最安静的。靖江和辽东,咱们却不能不闻不问。太子多费点心思吧。”
“儿臣明白。”谢寰同皇帝几句话,便将这事说定。苏鸾察觉到谢寰的目光悄然落到自己这,却是怎么都觉得自己被派去巡视江南织造司这件事,同谢寰绝对脱不了干系。
“眼瞧着就要端午,你的生辰也快到了。索性尽快就走,赶着端午前回来。”皇帝喝了口茶,对着冯时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将方才被支出去的群臣叫回来,“这是你复位后的第一个生辰,该好好的庆祝下才是。”
“儿臣于国于家都无甚么成就,生辰之时,若是操办起来,心中也觉得愧疚。”谢寰顺着皇帝也说着这场面话,心中却是转了起来。
“国之储贰,何等重要,此事,不能含糊。”皇帝仍是一副慈父神态,谢寰的心思,却不在此。
这会正是各方分割播州余利的时候,他借着苏澈,已经分了块大肉,自己的父皇,显然是不希望自己再从中得利,就借着此次巡查河道,顺水推舟,将自个支出京城,待一个月后回来,京中的这一轮利益分配,多半也已经尘埃落定,倒是也没什么可搅和的了。
谢寰思及此处,却是忍不住露出个浅笑。
他素来不贪心,既然已经得到了想要的,剩下的,自然也不贪。毕竟这是他自家的天下,此时拿了多少,又有何用处。只要能平平稳稳地登基,这些早晚都是自个的。
他的好父皇,到底是,不懂自己啊。
“尚仪。”皇帝说完这茬,群臣们也都重回了室内,被皇帝唤了一声,苏鸾便上前三步,姿态很是恭谦,“倒是朕疏忽了。六品的中书舍人尚在室内有一席,你这五品的女官,却日日站着,这传出去,叫人觉得是刻意打压天下女子似地。”
“陛下言重了。”
“瞧着你也辛苦。”皇帝摆了摆手,示意苏鸾莫要如此的拘谨,“冯时,给尚仪在这处备个小桌案,加把椅子,叫她坐下。”
“是,奴这就去办。”冯时应得快,皇帝话音落下,就应了是。
“陛下,臣女惶恐。”苏鸾当真是有些懵,也没看明白,皇帝这是做什么。
“不妨事。昔年你父亲也是坐在这间屋子里,给朕拟旨传诏,这一晃二十四五年过去了,你在御前也有一席,倒是有趣。”
“亦算是一时佳话。”接话的是当朝太傅,他年过四旬,与苏鸾的父亲年纪相仿,蓄着胡须,却是颇有风仪,“如此人才,也皆在陛下御前,是陛下圣明。”
这话说得恰到好处,哄得皇帝难得露出个开怀的神情,冯时效率也奇高,这会便把苏鸾的桌案和椅子给拿了进来,不知从何处寻得,竟是难得的秀气,既适合女子,又不会在这屋中显眼又挡碍。
苏鸾见得皇帝真心实意叫她坐,便也不在推脱做戏,只是对皇帝行了个福礼,便结结实实地坐了下去。这不坐不觉着,一坐下才知道,比起站着,还是坐下舒坦。于是便也就不再费力去想皇帝此举到底是为何。
毕竟得了好处的,还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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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地图怎么可能只有阿鸾一个人去!谢寰当然也要一起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