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谈仍在继续,围绕的话题是顾小侯爷边疆之行的所见所闻。
他心心念念着的人就说了寥寥几句话,反倒是第五深总在一旁见缝插针问些有的没的,这让他不胜其烦,最后扭过头看他,不客气道:“五皇子能否先避开,本侯想单独和陛下待一会。”
一句话,让两个人都侧目向他看去。
这就忍不住了?第五深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愣了一楞后,才把问询的目光放在扶襄身上。
顾允白眯了眯眼,毫不掩饰心中想法也直直望向他。
“顾小侯爷许是有话要与朕说,你先出去,等结束了朕再告诉你。”
终是遂了顾允白的意,但最后那句话却让他心口一阵窒闷。
第五深听罢后笑着应下,起身时理了理略皱的衣袍,然后缓步走到扶襄身旁,在顾允白冷下来的眼神中附到他耳边,低低说了一句话。
扶襄转过头睨他一眼,淡淡地点了点头。
终于多余的人离开了,这间屋子就剩下两人,顾允白却又不开口了,倚在桌沿支着下巴一个劲看他。
桌上的饭菜已经凉了,扶襄早没了胃口,在他的注视下淡声说:“你难道打算就这么看上一晚?”
“那么你要陪我一晚吗?”
“恐怕不行。”
顾允白直起身笑了笑:“我还未用膳,陛下可以陪臣用一些吗?”
他笑得浑不在意,语气也玩笑一般,扶襄却难以开口拒绝,并且把元忠唤了进来,吩咐把桌上的吃食全部撤下,另上新的菜品。
这时顾允白拿起桌上的酒壶,打开盖子凑到鼻端嗅了一口,自然而然道:“把酒也换了,要烈一点的。”
候在一旁的元忠见皇帝陛下并无异议,便退出去按两位主子的吩咐准备酒水吃食。这个时辰虽说酒楼几乎客满,但有这层身份在,菜肴也上得特别快,味道一如既往的令人食指大动。
亥时三刻,顾允白说是要扶襄陪他用些饭,最终他也没吃多少,反倒是酒水已经空了两壶。
“这酒忒没味儿,还比不上我在边疆喝的一半…”顾允白又往杯中添酒,波纹一圈一圈漾着水光。
“你少喝些,”扶襄方才陪他喝了两杯,对他来说还是后劲挺大的,这会儿脸颊就泛红了,“酒水伤身,又不是茶水容你如此海量。”
不知怎么,单听他说话顾允白就开心,还是在关心他就更开心了:“好,我不喝了。”
他张开一只手掌盖在酒盏上,看着他的眼神满是温柔,声音也低低地:“你知道吗,那时我刚到边疆,晚上被他们起哄新来的要自罚三杯,我一听不就三杯酒吗,豪气地端起一杯就灌了下去….然后我就后悔了,那酒好玄没把我烧起来,倒是他们在身后看热闹笑得响亮极了。”
扶襄能在脑海里勾勒出他那时的模样,不由轻轻笑起来:“你出丑的样子,很稀奇啊。”
顾允白笑了一声,直视着他缓缓来一句:“那只是因为不想在你面前出丑。”
屋子里突然一静,扶襄收起嘴角的笑意,垂下眼揉了揉滚烫的手腕,过一会才道:“是吗?”
单调苍白的两个字,让顾允白的身体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他握起面前的酒盏,想起答应他的话,终归没有举起来。
“是或不是想必也不重要了。”他吐出一口浊气,又继续接着上面的话说,“后来在那里待久了,渐渐适应过来,酒水就是特别的调味品。记得有一晚,在营地后的溪流前,一人对月下酒来着,本想附庸风雅一回,没成想后来直接醉倒了身后的草地上,醒来都子时了。”
最后他自嘲般笑了一声,扶襄安静地听着,也没有开口的意思。
“那天我记得啊,是五月初九。”
五月初九?
扶襄抬眼看他,瞳仁水润润地,有着惊讶和难以置信。
“我怎会不知,那天是你的生辰。”他在军营忙中偷闲还用玉石刻了一个小摆件,可惜今日没带在身上,就不告诉他了。
“.....朕的生辰也没什么特别的。”扶襄拿起面前的酒盏,冷静地递到唇边一饮而尽。
被平平淡淡地堵了回去,顾允白看着他反而低笑一声,那话虽气人,他的耳朵尖却已透着粉,垂落的眼睫也颤了又颤。
月上中天,屋门外的元忠依旧守在原地,五皇子已经派人来问了好几次,皆被他笑着挡了回去。
主子不发话,这是他人能急得了的吗?元忠失笑地摇头,为五皇子鞠了一把同情泪。
这时屋内陡然一声巨响,元忠吓得脸色都变了,迅速转身两手按上紧闭的格子门,声音惊慌:“陛下!...公子!您如何了?!!”
一旁的侍卫也紧张起来,用力推了推格子门,竟被从里面闩上了。
事关圣上安危,刻不容缓,其中一名侍卫唰地抽出佩刀,一脸肃杀之气举刀就要劈下去。
“...朕没事....不、必进来....”
隔着屋门,一国之君的声音虽微弱却也足够他们听清楚,于是那把刀就犹犹豫豫地悬在半空。
“公子!您确实没事——”元忠不放心,又拍了拍门。
“没事...你在外面侯着.....”
这次声音清晰了许多,又轻又软。后面紧跟着又一人的声音传出,慢悠悠地:“你是不放心本侯吗?”
“奴才不敢!”
“去告诉第五深,陛下让他安心回府,这里有我陪同——”
随着话音又传出物体落地的声音,丁零当啷,好不清脆。
此时,屋内。
“谁允许你借朕的名义假传口谕?”
扶襄被他抵在墙上,一双漂亮的凤眼瞪着他,语气冷硬。
“他再不回去岂不是要等到明日?我也是让他先回府歇息,你别生气~”
顾允白一手按着他的肩,另一手顺着他的胳膊往下滑,直到握上他的手指,挤进去与他十指相扣。
“顾允白——”
“我在呢!”
“顾允白,君子一言,重逾千金!”
“可惜,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君子。”
扶襄用力抽回手,又被他抓住牢牢攥在掌心。他气急,红着眼瞪他:“那你是强盗土匪吗?”
顾允白竟然愉悦地笑了,低头凑近他,鼻尖堪堪停在他紧绷的颈侧:“我若是强盗土匪,定要把你掳去做压寨夫人。”
“你...放肆!”扶襄猛地转回头,下一刻脖颈上传来的湿热触感,让他身体一僵。
不过须臾,顾允白直起身,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我不欺负你。”
欲望本该像野马,他却浅尝辄止。
扶襄扭过脸避开他的手,没好气道:“让开。”
“让开可以,你叫我一句好听的。”
“你!”怎么变得如此无赖!
顾允白看懂了他的眼神,歪歪头似笑非笑地:“臣也救过陛下有几次了,这么一个要求不过分吧?”
“......”扶襄被堵了个哑口无言。
“不是什么过分的,你叫我一句好哥哥,我就让开。”
扶襄都被他气笑了,抬眼望着他冷冷开口:“如果朕没记错,你比朕还要小上一个月。”
顾允白一听险些乐坏了,他关注的点竟是他比他年岁大些,还记得他的生辰。
他突然抱紧他,贴着他的耳廓低低笑道:“那我叫你一声哥哥,行吗?好哥哥!”
他的声音有些哑,连同灼烫的气息从耳蜗直达心底,又一下冲上头顶。
扶襄整张脸都红了,残存的酒意又被撩上来,让他晕乎乎地只能乖乖巧巧任他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