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小瓜3
女人长得很有气质,白白净净的。但不知道是眉毛有点高,还是嘴唇太薄,浑身散发着一种很难相处的气息,盛气凌人,就像是会找喳的客人。对此,陈佐川上了心。「经理在办公室,请问我有甚麽事情能为您服务?」陈佐川说。
女人微微一笑,说:「没事,我就是他朋友而已,先别打扰他。你们这边有一个易师傅吗?我也是她朋友,能帮我叫她出来一下吗?」
「我帮您询问一下。」陈佐川说。
看来是罗仲锡和易喜的朋友,陈佐川心想。餐厅毕竟是营业场所,这种朋友跑来消费打招呼的事情很常见。陈佐川走到厨房问:「易喜你在忙吗?你朋友找你。」
「我朋友?」易喜觉得很意外,自己哪有甚麽朋友会找到餐厅来。她从菜口往外看,清楚得看到一个侧脸。「我不认识啊!」她说。
「可是她指名找易师傅,而且说认识罗哥。」陈佐川有点纳闷。
宋子祺也走过来瞧了一眼,看易喜一脸莫名,又看了这女人的年纪,心里直觉这一定不是来探班的,八成是风流债。「陈佐川,你先招待她甜点,然後跟她说厨房还在工作,请她有事找我。然後去办公室告诉罗仲锡。」
陈佐川端了她点的咖啡与招待的蛋糕到女人的桌前说:「chef说现在厨房还在忙,您若有事可以找他。甜点是招待的,请您享用。」
罗仲锡本来还在制作报价单,晴雯来跟他说有朋友来找。「朋友?」他也疑惑着。
「一个女的,穿着正式。还说要找易喜,但易喜说不认识。」晴雯愈描述,罗仲锡的脸愈沉。他跟她一起走到餐厅时,脸很僵,没甚麽表情,一点也不像遇到朋友。而那自称朋友的女人也不太热情。
罗仲锡走到她桌前,劈头就问:「你甚麽意思!」声音非常冷漠。
「我就是经过这里,来喝个咖啡吃个甜点,顺便看看那女的是长怎样不行吗?」女人端请咖啡悠悠得喝了一口。
「这是我工作的地方,你现在是摆明要来闹?」罗仲锡刻意压低了声音,不想引人注目。平日餐厅的下午两点,其实已经没甚麽客人,商务客都回去上班了。即使他压低了声音,大家也都能能感觉这里的气氛不是很和善。
两人言语之中有所拉扯。大家都假装低头在做自己的事,假装在打扫收桌,却都拉长了耳朵,想听这里的情况。宋子祺从菜从菜口看出去,说了句:「来者不善。」
易喜也在菜口看着,心里有一个答案:那就是小瓜。罗仲锡要小瓜出去说,小瓜偏要在餐厅僵持着。在沟通的过程中,罗仲锡一直回头环伺四周,看起来很在乎大家有没有在注意这里。
「已经要空班了,我能过去吗?」易喜问宋子祺。「过去搅和干嘛?这种事能躲愈远愈好。」宋子祺说。
「罗哥其实是一个很在乎面子的人。而我在乎他。」易喜说完就大步走了出去,宋子祺本来还想说些什麽,伸手一抓却抓空了。
易喜大步得走到小瓜面前,面带大方微笑,说:「您好,我就是易喜。我们出去聊可以吗?」她面带微笑大方又从容,直接的态度让小瓜摸不清底,小瓜只好报以微笑,低声说了声:「好。」
罗仲锡不希望牵扯到她,但当这拉扯的局面咬结束时,他又觉得轻松。这一切的转折让他对自己非常懊恼。
「仲锡,你们先去车上等,我把厨衣换掉。」她说。
餐厅里的没热闹可看了,大家又回到自己做事的节奏。宋子祺仍看着菜口发呆,这一切发生很快,说真的不关他的事,但是他心中平静的水波像是被丢了颗小石头,轻轻的引出一些微微的波澜。那一刻的易喜好鲜明,像是某一个印象里的许予惜。
小瓜摆明是来惹事的,一到停车场,直接自己坐上副驾座 ,丝毫不顾虑他人的感受。罗仲锡像是习惯了她的我行我素,觉得烦闷得在车外抽烟。他甚至没有察觉她的故意,这些年小瓜做任何事都想尽办法让他堵心,他真的习以为常。
易喜一出来看到抽菸的罗仲锡脸上尽是烦闷,她摸了摸他的背。「你不必为了我去。」罗仲锡虽然知道小瓜不可能善罢甘休,却心里知道不妥。
「没事!」易喜微微一笑说:「不就谈谈,她能把我怎样!」
易喜打开了车门跳上驾驶座,罗仲锡和小瓜都是一愣,他浅浅一笑,从容得上了後座。
「我们就去买个咖啡,停在路边,在车上谈谈可以吗?」易喜面带笑容得问小瓜。
「都可以。」小瓜一直知道易喜的年纪小了她十多岁,莫莫曾说:易喜看起来文文静静。她以为是柔弱型的,但显然不是。然而易喜也说不上强势,只是非常直接,直接到不留大家各自心理戏的空间。小瓜本来要来一场恫吓,现在有点不知从何着手。
「为什麽我打了r档车子不会倒退?」易喜转头问罗仲锡。
「手煞车没放。」他说。
「手煞车在哪?」
「左脚下面。」
易喜一放手煞车,油门一踩,车子就快速得往後倒。她赶紧又踩煞车,全部人都因为反作用力往前撞了一下。罗仲锡回头看了一眼,说:「我的车很普通撞到了就算了,不要弄到宋子祺的跑车就好。」小瓜赶紧得抓紧窗户上的手把:「你会开车吗?」她问。「不太会,我正在练习,建议你们都绑好安全带。」易喜直接了当得回答。
「要练习为什麽拉上我!」小瓜埋怨着。
「後悔来不急了,你上了贼车了。」易喜开着玩笑,车就开出了停车场。台北车水马五龙,路又小。易喜开出停车场以後,直嚷着自己不敢切换车道,切不进左转车道。连连右转了了两次。罗仲锡受不了了,直说:「你就先把车头切过去,别人就会让了。」易喜看也不看後面,真的把车头切过去,惹来了一阵又一阵的喇巴声,虽然如此,真的成功切了一个车道。连着几次,终於成功左转。
「我终於成功了。」易喜兴奋得回头看了一眼罗仲锡。
「看路看路!」他赶紧说。「我现在才发现我蛮勇敢的。」两人的位置虽然一前一後,但是言语中一直有一股难以忽视的亲密感。小瓜有种说不上,但是感觉很讨厌的讨厌感。大概是听到罗仲锡笑得真诚又自然,好像真的很开心。他的笑容在小瓜眼里比害怕更刺眼,可是同时小瓜又很迷惘:其实只是笑而已,这麽轻松愉快的罗仲锡,她真的曾经看过?曾经爱上过?
抵达咖啡店时,小瓜的脸色微微发白,既害怕又沈陷在刚才的思绪里。可易喜也没有察觉,直直问她要喝什麽饮料,热情得像是一个小妹妹。甚至易喜有点沈浸在在台北开车的喜悦里。罗仲锡下车去点咖啡时,易喜直接转头问小瓜:「所以你来找我是想问什麽? 」这一球直接得让发球者语塞,可易喜的表情却平常到不行,既没有害怕也没有忧虑。
「你不怕我来兴师问罪?」小瓜来之前还真没想过这样的场景。
「罪?什麽罪?」她回问,像是真的不懂。小瓜突然有一种感觉,易喜这种直白到让人无言的感觉很像莫莫。不是说她的个性像莫莫,或着更切确的说,这是一种年龄代沟,易喜和莫莫这世代,根本没人在玩心里游戏。喜欢就睡,不喜欢就走,其实小瓜和莫莫也是无法沟通的。面对易喜,小瓜竟然也开始有一种面对莫莫的无力感。
易喜见她没说话,浅浅一笑,笑容是很温润的:「我希望能跟你好好相处,有一个好的关系。」
小瓜吞了吞口水,还是把想讲的讲出来
「他没有跟人同居过!想必你是很特别的。」
「我不觉得我特别,只是我出现的时机刚好是莫莫长大了。仲锡刚好可以选择不一样的生活。」易喜说:「时机就是一种缘分,如此而已。」
买饮料的罗仲锡看着吧台手优雅得作着咖啡,心里有点急慌。自己好像太自然得跳下来买咖啡,走到一半才想到:不该独留易喜和小瓜在车上。但是现在这情势,似乎也拦不住他们见面。他知道总有一天会见面,但他没有心理准备是今天,最
慌张得是:也没帮易喜做好心里准备。
还好易喜也不如他想像中的柔弱。
小瓜说:「既然你都开门见山,我也开门见山地问:你们会结婚吗?」
「很重要吗?」
「这牵涉到我孩子的遗产问题。假设你又生了孩子,莫莫的资源和权利会一直被减少。」小瓜的问题非常自私,可是身为一个母亲,你好像又难以责怪她的自私。
罗仲锡正好开车门,听到这段对话,脸色又沉了。虽然早就知道小瓜是来问这个的,但是听到还是很不舒服。「小喜你不需要回答,不需要理会她。」他说。他转向小瓜,声音里夹着杂着愤怒:「我说过了:我会安排好。你做那麽多无意义的设想,到底想怎麽样!」
「你觉得你是一个可以相信的人吗?」小瓜说。她的语调不是冷淡也不是嘲讽。她浑身散发一种焦虑感,双手无法控制得抠弄手上做的完美的法式指甲。甲沟有些红肿,甲肉和指甲好像有点分离,易喜看得不是很清楚,只觉得应该很痛,但小瓜却毫无感觉一般。两个人又回到在餐厅里那种剑拔弩张的状态。
易喜大概弄明白怎麽一回事了:罗仲锡心情不好,大约也是因为这局面是无理也无解的。易喜先拿过咖啡,悠悠得喝了一口以後说:「小瓜,我真的希望我们的关系是还可以的,至少礼尚往来。这样对谁都好,尤其是莫莫。」
「你什麽意思?你现在是恐吓我的意思!」焦虑在小瓜脸上愈来愈难以掩饰。但易喜的声调还是很平缓:「我想你多想了。我没有任何意思,只是不希望让任何人感到为难。」她向她微笑,尽量得表现得没有敌意。「我觉得你担心多了,餐饮业又不是豪门,都穷得很。生都不够花了,死又何来剩下。」易喜说。
罗仲锡一听,忍不住笑了。刚才灰蒙蒙的心情,好像被点破了盲肠。小瓜听见罗仲锡笑,便瞪了一眼。
「我可以正面回答你的问题。」易喜说:「可是就
算我回答了,其实也没什麽意义。未来的事情很难说,不管我说会结婚或着不会结婚,口头承诺都没有意义。我们就现有的东西来说:你在意的是什麽?」
「房子。」小瓜毫不犹豫得说了。
「这也不用等结不结婚,我不会拿不属於我的东西,也不会去贪心这个。这就请仲锡处理,既然你都说出是房子了。那这样东西我问都不会问,碰也不会碰。」易喜说。小瓜得到她要的答案,就静静得喝起饮料,好似刚才都没发生过。
刚易喜虽然缓和了一些气氛,让罗仲锡的心情好了一点。但大抵上他还是对小瓜很不爽。离婚的时候,财产已经分配过一次。就算是要给莫莫,她用这种方式,强制得,让人为难得来要,就十足让人讨厌。「你满意了吗?」罗仲锡看像小瓜,小瓜默不作声却白了他一眼。
「既然满意,我送你回去吧!」罗仲锡说。他和易喜换了位置,他要开车,因为他可以开快一点,把她送走。和她相处总是觉得窒息,现在更是一秒都觉得多。罗仲锡和易喜在一起後,其实认真考虑过财产的事,自己也做过一些规划。莫莫是自己的女儿,绝对不会亏待,但莫莫才刚成年,现在谈这些真的太早。小瓜今天就是很豪不顾虑他的面子他的感受,硬要来演这一出。
小瓜下车後,罗仲锡大大得呼了一口气,就像是溺水的人又浮起吸到空气一样。易喜坐在後座,手枕着前座的椅背,微笑得看着他。长长的手指摸了摸他的鬓角,玩了玩他的耳珠,好像刚没发生什麽般。「对不起!」他说。
「为什麽要对不起。说出来很好,而且也不是你的问题。」
罗仲锡握着了她的手,把她的手亲昵得放在脸颊边。「房子的事⋯⋯」罗仲锡还没讲完就被易喜打断。「我没有在乎,我如果想拥有,我们一起努力就好。」她说。
「觉得我的人生好像一团烂泥,是不是脱累了你?」不想让易喜面对这些事,但是过去是永远割不断的。
「我也有无法处理的关系。如果要说对不起,我⋯⋯」她还没说完,正好红灯了。罗仲锡也没让她说完,知道她要说什麽,转身抬起她的下巴,深深吻着,不让她说。
气息在两人间,唇舌交换着,气息也交换着,他觉得现在更深刻了,比之前的每一次都深刻,真正的坎入彼此的内心中。「我只想一直在你身边就好,其他无所谓。」他说。
绿灯了,他转身回去开车,想带她去吃点小吃。他觉得好吃的小面摊。
「我有什麽好?」易喜眨着大眼问。
「体谅,比任何女人都懂得体谅我。」罗仲锡说。易喜知道自己为什麽那麽超然得体谅任何事,甚至成熟。她知道在这个爱情里她是愧对的,当然罗仲锡也知道她怎麽想。但是他不明说,他不狭着这点,去勒索更多的爱,这就是他对她的爱。他们都明白这些,但就不挂在嘴上多说了。
「你觉得我是一个可以相信的人吗?」罗仲锡问。他很介意刚才小瓜说的。
「我相信。」易喜几乎不用一秒就回答了。「我发现她也不是很好相处的感觉。但你总是怪自己。」她説。
「她本来不是这样的,我带给她太多糟糕的生活,慢慢得把她变成这样。」罗仲锡说,他经常忍让,跟他带着愧疚有关。「我想我有很大的责任要负。」
「你一直检讨你自己,这样的人当然值得相信。」易喜说。他在开车,没办法一直转头看她,但是心下好暖。他经常怀疑自己会不会再出轨贪欢,因为大家都觉得他会,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从这个点扩大到任何事情,他都带着只有自己才知道的自卑感。而这女人就这样得相信他,没有任何质疑,爱来爱去的话他没说,但他永远不会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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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写边觉得自己懂他们的无奈
离婚从来就不是一刀两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