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熹这个名字在候府可谓如雷贯耳,自赵斐娶妻后,侯夫人顾晴云便做了甩手掌柜,将候府中聩悉数交于嫡长媳,彼时嫡长媳周氏初接手,以为是什么穷亲戚,随意搪塞了一回,不想侯爷居然亲自一一过目,自是发现了这份敷衍,大发了一次雷霆。
经此一事,这一年三回往淮阳寄的布料物件周氏都高度重视,每每缠着赵斐拿主意。
年复一年,赵斐也彻底记住了林熹的名字。
赵斐身为嫡长子,虽未定下世子之位,但却是板上钉钉,他自问也见过了大风大浪,此刻仍是吃了一惊,下意识看向自家亲弟弟,复又回头,再次瞧向这位哭泣的女子,正好看见陆星辰改用双臂欲紧紧拥住怀中女子的纤背,他眉一拧,沉声道:“小姐可是淮阳县丞林玉壑之女林熹?”
陆星辰拥住林熹的动作一顿,忆起林熹与赵蕴是有婚约的,而且,不论什么原因,他在赵斐赵蕴面前抱林熹确实不像话!
他讪讪的欲推开林熹,可奈何佳人死死搂住他的腰不放。
赵斐难以忍受,斥道:“还不分开!”说完又觉得自己语气太凶,努力放低声音:“林家妹妹,我是蕴儿的大哥赵斐,你莫再哭了,可是蕴儿欺负了你?你告诉大哥,大哥定不饶他!”
林熹止住了哭声,怪异之处浮上心头,就如陆星辰能瞬间确定她就是林熹一样,火光电石之间,她瞪大了眸子,一步退出陆星辰的怀抱,缓缓转过身,凌乱的长发,红肿的眼睛,泪痕斑斑的面颊,雪白的脖颈,胸口以及半颗乳球一下子暴露在赵斐赵蕴眼前。
赵斐迅速背过身,急道:“蕴儿!快快将你的披风解下来给林家妹妹遮一遮!”
林熹直视着距她两步之遥的高大男人,与刚才不同,这个人的眸子里褪去了寒冷和狠戾,深邃眼眸似不堪与她对视,瞥到左边,又不自在的瞥向右边,避着她的打量。
“赵蕴。”她说的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他的眸子闪了闪,一把扯下身上的黑色披风,攥在手上,伸直手臂递到她面前:“先披上。”
林熹突然嗤笑出声,觉得无比荒唐,可一想她亲身父亲都欲对她逞欲,顿时又觉得不算什么了。
女子嘲弄的讽笑声荡在耳畔,赵蕴难堪的阖了阖眼。
林熹眼底有讽意:“赵将军何必多此一举?现在遮上了,等一下还不是得被你的士兵撕开?”
赵蕴脸色刹那之间剧变。
陆星辰叫了出来:“林熹!这话是什么意思?”
赵斐也转回身体,目光如炬的盯着亲弟:“林家妹妹此话是何意?林家妹妹乃纤纤弱质的闺阁女子,怎么会深夜出现在城外?还与你的下属一道隐在树林里?她又为何衣裳—”
问到此处,再问不出口,赵斐怒极,立刻凝力于右手,挥手一巴掌打的赵蕴嘴角溢出血丝:“混账东西!败我定北侯府的风骨和家规!”
赵斐越想越气,反手又是一巴掌,斥道:“跪下!”
七尺将军,在数万将士面前宛如战神,杀伐果断,说一不二,此刻乖顺的不像话,双膝一曲,扑通跪在地上。
林熹的眼神犹如在看猴把戏:“赵大公子不必惺惺作态,今夜之事,林熹会在书信中细禀于定北侯爷,林熹清白既失,这门亲事自是不算数的。”
赵斐目不斜视,肃道:“林家妹妹,今夜之事,赵斐定给你个公道,但婚约乃是长辈们定下的,岂容我等小辈说不算数就不算数,况今夜是蕴儿对你不住。”
说着他抬脚踹向赵蕴:“还不速速给林家妹妹道歉!”
赵蕴跪得背脊笔直,虽挨了一脚,却纹丝不动,低垂着的头颅缓缓上扬,仰视林熹,涩道:“……熹妹妹,对不起。”
林熹别开了头。
陆星辰掏了掏耳朵,见缝插针道:“拂柳,拂尘。”
站在马车边上的两名娇俏的丫鬟应声:“世子。”
“把马车上的披风取来。”
“是。”
陆星辰谨记着保持距离,把披风揉成一团,砸到林熹头上:“披上!”
可因为林熹没动也没接,披风掉在地上,一片善心就这么被辜负了,陆星辰翻了个白眼。
几步之外的赵斐由家风,军纪训到质问赵蕴为何做逃兵。
赵蕴跪在地上,头低垂至胸口,不曾反驳一句,默默听训。
陆星辰等的不耐烦:“大公子,到底还要说到什么时候啊?天都快亮了,你不累,将士们赶了一天的路应该很累了,要么进城寻客栈,要么扎营,至少先安顿下来!”
赵斐肃脸一热,想了一下道:“进城吧,先把林熹妹妹送回府。”
闻言,林玉壑在她身上揉摸的恶心模样和玉嬷嬷死不瞑目的脸一起出现在林熹眼前,她抱紧自己,摇着头连道:“我不回去!我不回去!”
赵斐:“这怎么行?哪有女子夜不归府的?”
陆星辰却道:“既然不进城那就快点扎营,本世子累死了。”
林熹蓦地想起金甲:“金甲呢?金甲呢?不对,他被你的兵打死了…”
她想跑回去看看金甲,一回头,王青若等人正似孙子般立在路边,惴惴不安的往这处看。
她在这一刻听到自己身体里血液沸腾的声音。
“赵蕴。”
她叫他。
赵蕴再次仰头望过去。
林熹整个人沐浴在月光里,弱小可怜的模样教他只看一眼就…就…
可她的声音却是冰冷无情又噬血的,瞬间将他打回现实。
她说:“光说对不起有什么用?赵蕴,我要你亲自剁下那两个人的手来跟我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