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H城空气潮湿,不断吹拂的晚风夹杂着从海岸带来的腥气,夕阳早已隐去,天边的颜色由淡蓝转为深蓝。
栗行舟从同伴手中接过香烟送至唇边,抬眸望了望依然毫无动静的远处,随后五指并拢挡住狂风,另一只手用打火机点燃香烟,烟头的光芒随着呼吸的动作明灭不定。
“阿舟,你和他们接头的时候没搞错时间吧?”一旁的希明烦躁地质问。
“南加区废弃工厂,八点。”栗行舟缓缓吐出烟圈,“绝对没错。”
奇山低头看了看手表,已经是八点四十五分,皱眉道:“但愿不要再出岔子,这几天帮内的兄弟人心惶惶的。”
“麦杰那边也在查,听说连他们帮内用来逼供的蛇池都用上了,现在已经基本确证没有卧底,问题出在我们这儿。”希明补充道。
奇山忿忿地骂道:“真他妈邪门儿,到底是哪个狗崽子泄的密,等揪出这个二五仔,我一定要捏碎他的蛋。”
“阿舟,你觉得呢?”希明望向栗行舟,言语间听不出情绪。
“我相信帮中的任何一个兄弟,你们怎么确信不是麦杰设局搞我们?”栗行舟半真半假地答道,他不能肯定帮内是否真的出了内奸,但私下猜忌其他人的言论一旦传出去,只会让帮内兄弟互相检举,四分五裂。
“有道理,麦杰和丰哥之间的恩怨不是一天两天,要不是丰哥最近急着用钱,麦杰又一直觊觎丰哥的天珠,我们怎么会和他们做这笔交易。”
一阵急促的引擎声打断了他们的交谈,两辆摩托车和一辆黑色宾利风驰电掣地向他们驶来,有了上次交易进行到一半被警方突击抓捕的经历,他们纷纷警觉起来。车子在离他们十米远的位置停下,车门打开后,麦杰的几个马仔提着装满钞票的密码箱走了下来,夜色已浓,明晃晃的车灯照亮这方寸之地。
“抱歉,来的路上被几个人跟踪,为了甩掉他们费了我们不少功夫。”说话的是麦杰的得力下属威烈。
“跟踪你们的是警方的人么?”奇山问道。
“不知道。”
“今晚不能再节外生枝了,既然这样,我们速战速决,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栗行舟拿出一个檀木匣子,为表诚意,主动打开盒子亮出天珠。
“我们杰哥交代,必须验明不是赝品才能成交,我们带了一个信得过的珠宝鉴定师过来,可以请他验一下货吗?”威烈眼神灼灼地盯着天珠。
栗行舟没料到他们会来这出,按理说,成丰和麦杰虽然不和,但两个帮派之间的利益关系盘根错节,成丰犯不着拿假货骗钱,毕竟和麦杰彻底撕破脸对他们并没有好处,然而考虑到跟踪麦杰马仔的那些人可能随时追过来,双方多僵持一秒就多一分危险,栗行舟只能让步。
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走了过来,他仔细戴上手套,接过那颗天珠,从随身手提箱里拿出各种小型仪器,小心翼翼地鉴定起来,栗行舟以为不过是走个过场,哪知道这位鉴定师接下来说出的话令他方寸大乱。
“这……我和天珠打交道有二十年了,这颗是赝品!”话音未落,麦杰的那几个马仔齐刷刷地向栗行舟举起手枪,见状,奇山、希明和另外几个兄弟也举枪相向。
栗行舟见双方剑拔弩张,连忙安抚道:“大家冷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这颗天珠是丰哥亲手交给我的。”
闻言,威烈讥讽地说道:“你们丰哥交给你的当然是真货,不然你拿什么来移花接木呢?栗行舟,事到如今,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哼,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威烈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按下免提键,然后将手机抛给希明。希明不知就里,但还是长臂一伸,将手机稳稳接住,正想把手机递给栗行舟,就听手机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们听我说,”手机另一头的成丰不怒自威,让希明动作一滞,“今晚这场交易是我和麦杰一起设的局,目的是让内奸现形。我交给栗行舟的天珠是真品,如果变成了赝品,证明栗行舟有问题,我现在命令你们和威烈他们一起把栗行舟给我抓回来!”
栗行舟脸色惨白,其他几个原本和他同一阵线的兄弟立即调转枪口,威烈得意地吹了一声口哨,上前想缴下栗行舟的手枪,不料栗行舟反客为主,不仅干净利落地卸了威烈的枪,还让他做了人质。
情势的瞬间颠倒让其他人措手不及,威烈被栗行舟的枪口抵住太阳穴,生怕栗行舟没了退路拉自己当垫背,他连声喊道:
“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我也是受命于人。”威烈又命令自己的手下,“你们,你们还不快把枪放下,操!都盼着我死是不是?”
“我不为难你们,”栗行舟冷静地对他们说,“威烈是麦杰的左膀右臂,你们也不希望为了抓我而舍弃这颗大树吧?我只要那辆车,之后,是我顺利逃走,还是落入你们手里,听天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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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城的夜景一如既往地展示着它的繁华,流光溢彩的霓虹灯晕染了城市的夜空,钟柔姿站在落地窗前,俯视脚下的车水马龙,她的脸颊染上醉意,罪魁祸首显然是她手中高脚杯里的液体。
手机震动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她转身朝客厅走去,茶几上的手机屏幕显示着一个她不愿看见的名字,一直以来纠缠着她的那种空虚感再次袭来。
她静静地站着,手机终于停止震动,但没过多久,那个名字伴随着震动再次跃入她的眼中。她将酒杯放下,拿起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怎么不接电话?”温赫尧的声音里没有恼怒,甚至带着讨好。
“刚才在洗澡。”
“吃药了么?”
“嗯。”
“医生说服药期间不能饮酒,你可不能像以前那样配着酒吃药。”
“知道了。”
“小骗子,如果手机能传递气味,我的听筒肯定满是酒味。”
“你今晚回来么?”
短暂地沉默后,温赫尧回道:“对不起,今晚还有一些事要处理,我……”
没等他说完,她很快接话:“楼上在施工,今晚我想回南加区的房子,既然你不回来,那我就不等你了。”
幸好楼上真的在施工,她不必另找借口。
“好,我让阿律送你。”
“不用麻烦阿律了,我打车过去,不多说了,我挂了。”
温赫尧握着被挂断的电话,一阵烦躁涌上心头,却连为什么生气都找不到理由。